乱世姻缘

第2章


张宏喜又赶紧点头说:“是的,是的。”
  向开生又摆了摆手对徐尧说:“徐尧,你们这些臭老九要好好改造,你是带着现行反革命分子帽子的,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今天张宏喜受伤,你主动帮忙,有什么动机?你要考虑清楚。关于张宏喜的工伤问题,你必须按我说的口径说,大队革委会来人不许乱说!否则我们要对你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徐尧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表示。张宏喜又赶紧点头说:“徐尧是要好好改造,向委员的话要认真听认真记认真去执行。向委员,时间不早了,在这里下碗面条吃怎样?”
  “不!不不!我怎么能在你这里吃饭?我马上要革命串联去。”向开生说着就提着自己的饭盒,昂着头走出了房间。
  走到门外又回过头来对徐尧说:“徐尧,现在回单位已没有晚饭吃了,我批准你在这里吃晚饭。张宏喜,只准你下面条,不许搞什么菜!否则你可害了徐尧。徐尧你吃完了饭,早点回单位。”张宏喜又赶紧点头说:“是的,是的。”
  一直坐在背影里,一句话也不说的张宏喜爱人邢秀珍邢娘,轻悄悄的走到门口,探头看着向开生走出福寿巷,消失在潭子湾街上后,对站在门外的左邻右舍的人说:“别站在外头,进来坐吧!”大家给向开生这么1搅和,真是心惊肉跳,心有余悸。善良百姓怎经得起他这一套?固而都不敢过分关切张家了。
  邻里都连忙摇着手,这个说:“秀珍,你快忙饭给张爸吃吧!”那个道:“邢娘!我们反正住得近,随时好过来张望张望的。”接着人群就散了开去。邢秀珍又叹了口气,苦笑着关上了大门。
  运动的浪潮,将邻里间的亲近,都冲垮了,张宏喜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仿佛这并不为奇,事情是怎样就怎样吧!一副随遇而安的神态。
  “什么东西!满嘴喷粪!”那个156岁的少女,愤愤的将手里的书“拍!”的一声摔在饭桌上,张宏喜忙向她瞪了瞪眼,用右手食指指了指那少女:“张霞!说话注意!”少女气哼了一声,就进了南边披屋,一会儿就听到水壶灌热水瓶和泡茶的声音。
  张宏喜拉着徐尧的手苦笑着说:“让你受委曲了,老向一贯说话加料,你别住心里去。”徐尧也苦笑着点了点头。
  邢娘苦笑着和张宏喜说:“他爸,今天真没买菜,只买了二斤水面。”张宏喜说:“冷饭还有吗?”坐在床上织毛衣的大肚少妇说:“冷饭有,鸡蛋也有。”
  张宏喜对邢娘说:“秀珍打三个蛋,炒一大碗饭,冲碗紫菜虾皮汤。下次再请小徐吃饭!”邢秀珍走进披屋,收拾晚饭去了。
  张霞用一只手托着一只塑料托盘,盘里是一只宜兴陶瓷茶壶,4只宜兴陶瓷茶杯,一只手提着一只竹壳热水瓶。一面亲切的对张宏喜说:“爸爸!请饮茶!徐大哥!请饮茶!”声音清丽悦耳,很是好听。一面在饭桌上放下托盘和水瓶,顺手就用茶壶在2只宜兴紫砂陶瓷茶杯里筛上了茶水。
  一股清香随着茶水的热气直冲徐尧的鼻子,他情不自禁的拿起茶杯放在鼻子底下来回摆动着闻了个够,又仔细看着这杯中的茶水:青绿色中泛着淡黄,配着紫砂茶杯,更显清凌。他虽然很渴,但舍不得一口吞下,先用唇沿浸了浸茶水,接着喝了1小口,将芳香的茶水在嘴里打了几个滚,慢慢流入喉,接着一仰脖子将一杯茶水喝下了肚,说道:“好香!”
  张静张霞二人静静的看着他将一怀茶喝下了肚子,她俩想这就叫品茶吗?张霞又给他筛上了一杯。
  张宏喜小口喝着茶说:“这是托熟人买的茶叶末,说白了就是茶叶店在清理卖空的茶叶箱罐坛缸时,扫出来的垃圾屑粒。虽然价钱非常便宜,就四五角钱一斤,但是这中间且混有很贵很高挡的茶叶,可能有几百元钱一斤的出口货,所以茶水很芳香。我用纱布包着茶叶末泡茶,所以茶水很清凌。”
  徐尧品味着茶,也品味着张宏喜的话,心想:“是呀!泥沙中藏有黄金,乱石里埋有美玉,在这市有名的棚户区里,在这台阶石路的深巷小陋弄里,这个在单位里始终低声下气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背脊微驼的小老头家里,且有着如此美丽的一群女人。可见张师父的生活还有不被人了解的另一面,哪究竟是什么呢?”
  “但也有像向开生一样的整天搞运动的人,让别人痛苦难受,也让自己整天生活在一个虚假的没有人情味的世界里,也真是可怜!但也正是由于有了这种专门让别人痛苦的人的存在,世界才会如此缤纷多彩!哈哈!”徐尧又想。
  二,是小曹叔叔
  张霞招呼徐尧用肥皂洗了脸和手,又侍候她爸洗了脸和手,邢娘就将一大碗香气扑鼻的蛋炒饭和一大碗虾皮紫菜汤端上了桌子。邢娘招呼徐尧吃饭,她羞涩地悠悠地微笑了一下说:“非常不好意思,真难为情,小徐你将就着吃点吧!”
  徐尧一看,嘿!乖乖!这八两大饭盆里,堆得尖高尖高的油炒蛋炒饭,恐怕有一斤以上?徐尧忙说:“邢娘,我肯定吃不了这么大一盆,请给我只饭碗,我盛着吃好吗?”他跟着别人样,称呼着邢秀珍。
  但女主人不依地说:“小伙子身大力不亏,一盆饭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将筷子往徐尧手里一塞说:“快吃吧!肚子可饿过头了。”
  徐尧十分为难的看着张宏喜说:“师父,我真吃不下这么多,还是拿只碗来吧!”
  张宏喜微笑着对清秀小女孩说:“张秀去拿只碗出来!”张秀两脚小腿有些长短,走起来有点摇摆,且也有一张美女的脸蛋。张宏喜将蛋炒饭满满的盛了一大碗出来,将饭盆往徐尧面前一推说:“盆里的可一定得吃掉!”然后对张静说:“张静,这碗饭你吃。”
  这时张霞端出一只铝质小面盆的青菜汤面,邢娘拿了空碗筷和一大碗酱烧黄豆出来,大家围着桌子坐下,她先捞了一大海碗面,双手端给了张宏喜:“他爸,请用饭!”
  张静拿了只小碗,将大碗里的蛋炒饭,分出一小碗,将大碗给张秀:“秀娃,大姐吃不了,你帮姐吃一点。”
  张秀看看大碗里闪着油光的金黄色的蛋炒饭,红着脸睁着二只祈求的水汪汪的大眼看着父亲张宏喜,张宏喜威严的点了点头,张秀埋下头就用筷子扒拉着吃起来。徐尧看到张秀那美丽的眼框里竟滚动着二粒泪花!
  啊!蛋炒饭!那香喷喷的金黄色的蛋炒饭!那1970年的蛋炒饭是那么难得,金贵。那永生难忘的蛋炒饭啊!徐尧看得出,这份人家生活够紧的。
  徐尧吃着饭,心里想:“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团结友爱,充满着爱心的家庭,是一个有一位严父,一位慈母的美满的家庭。”
  当看到了在家里具有绝对权威的张宏喜时,说真的,他根本无法想象得出,这是一位在单位里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人,而且常被几个强横的人欺侮的人。他想,这可是2个性格截然不同的,表象也完全不一样的两类人,可竟能如此自然而又真实的融化在一个具体的人身上,那么自然而又那么必然,可能只有在中国,在儒教和几千年的封建文化的熏陶和潜移默化下才能办得到。不然,这又如何解释呢?
  但是,他也一时无法搞懂,就是这样的一个家庭,为什么总是被一种说不出的无奈无助和说不清的哀怨所笼罩着呢?除了这跛足的美丽小女孩张秀,从她美丽的双眼里不时还透出那天真无邪的纯真外,为什么在其它的人的双眼里,老是有着悲戚的欲哭无泪的悲愤之光在闪过?而且总是流露出,像一个被欺凌了,而又无处去申诉的人的神态?而且老是在躲闪,在隐藏,像生活在人们的背影里一样。
  只要你略为注意他们一下,他们就会对你露出一点苦涩的微笑,马上将心灵的窗户,一双美目转向别处。张宏喜是这样,浑身是女人味的美丽的邢娘是这样,挺着大肚子像个病美人的张静更是这样,连尚未成年的清丽的少女张霞也是这样。
  这怀孕的美丽年轻的女人的丈夫在哪?从年岁上看,又不大像是邢娘孩子?难道是张宏喜前妻所生?他真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大家静静的吃着晚饭,张静又喝了碗汤面。突然,大门上响起乒乒乒的敲门声,除了徐尧外,全家都停下了吃喝,各人保持着一种姿态,全象僵化了一样,紧张的竖起了耳朵,满脸满身,全露出惊恐,呆听着门外。
  徐尧一下子被他们全家的神情惊呆了,他想这是一个饱受强横人欺凌的人家,是需要帮助的人家。接着又响起乒乒乒的敲门声,夹着一声:“师父!是我玉梁!”张秀高兴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欢快地说:“是小曹叔叔!”说着就快步赶出去开了门。
  徐尧知道,这是张宏喜徒弟曹玉梁来了,他赶紧三口两口扒拉完了盆里的饭,喝完了虾皮紫菜汤。一看进门的4个人,一个是张宏喜的另一个徒弟刘金声,另外2人是张宏喜的记名徒弟,1964年转业军人汤加庆和王和贵。除王和贵外,其它3人都是9队职工。徐尧忙站起来和4个人打招呼。
  曹玉梁握着徐尧的手说:“大学生!今天可累了你了!”徐尧对这个平时搞运动积极,高喊口号,老是唱高调的人不太感冒,随口说:“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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