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

    图加对儿子的变化显然开始怀疑，如此下去，只怕迟早要察觉斯克特的“不正常”。
    斯克特唯一没变的，就是对他的信任。
    “这个图腾，没有影响吗？”格雷德抬起斯克特的下巴，仔细审视那些赤红的线条。
    “有。”
    斯克特终于说话了。
    “我吞掉了一部分的火焰。”他突然对格雷德露出一个堪称天真的笑容，脸颊上显出一对儿小小的酒窝，看起来阳光的不可思议。
    格雷德的手指微微一颤，看向斯克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谨慎和狂喜。
    “吞了…火焰？”他轻声问道。难道是指红翼龙的火焰…
    斯克特没有再笑，只是固执的仰头看着首相，金属般磁性的嗓音格外执拗：“我要参与实验。”
    格雷德对上他那双反射着红光的黑色双瞳，不知道为何说不出拒绝的话。斯克特一般不会违逆他的决定，那么这一次，难道是本能的认为会成功吗？
    “我答应你，”他缓缓说，但同时捏住斯克特的下巴严厉的望向他：“只有一点，必须等一会儿的人体实验结束以后。”
    斯克特的双眼闪过一丝光，过了一会儿顺从的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格雷德暗地松了口气。开玩笑，就算斯克特再有把握，他也不会让斯克特去冒险。过了这么久，这么多次的实验，最终也只有斯克特这么一个勉强成功的例子，按照克莱夫的说法，斯克特就是一个超级样本，也许最后成功的药剂，也得以斯克特为基座才能研制出来。
    当然，他也不否认，他对这个得力的、忠诚的下属还是有些感情的。
    “大人，实验要开始了。”莱亚轻喊道。
    格雷德松开手，顺势就在斯克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一号样本，”莱亚拿过电子板向身旁的首相说明：“除了含有激发基因潜质的药液，还加入了我们从沙曼身上提取的特殊物质。”
    格雷德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他知道克莱夫波克曼关于《基因修复药剂》这个研究计划最初的名字，其实是《变形人研究计划》。当年克莱夫在联合学院开讲座时他也去听过，克莱夫最早的灵感就来自于变形人，因为人类的潜能在于脑域，而大脑的开发是最为艰难而收获甚小的，如果从基因下手，能得到的结果无非就是提高人类的身体素质和智力，并且把这种优势带给下一代，是一种缓慢的、长期的优化过程。
    但变形人不一样，虽然星系中多认为变形人的原态是动物形态，因为保持动物形态让变形人更加强大，并且拥有异能，更加亲近宇宙元素，克莱夫冒险进行非法研究，得出了相反的结果，他认为变形人的原态其实和人类一样，而变形态则是他们基因获得最大化良性突变的结果，脑域未必得到开发，然而毫无疑问他们变得强大。
    克莱夫是个天才，他想要找到一条捷径，可以让人类直接进入这种突变，如同变形人一样强大。最后他确实也成功了。
    这就是那份最为珍贵的原液。
    观测室那一边雪白的墙壁突然朝一侧滑开，两名武装整齐的军人押着一个戴上全副电磁脉冲镣铐的囚犯进来，让他站在观测室的正中间，然后打开囚犯颈部金属环上的外壳进行设置，于是囚犯双手和双脚上的镣铐弹射出八条虚拟的锁链固定在观测室的上下四个角，将囚犯牢牢固定在原地。
    一切准备工作完成以后，其中一名军人伸手拉下了囚犯头上的头套，露出一张极端惊恐愤怒的面孔。囚犯浑身都被固定，更有八条电磁锁链锁住他，他却像一头被逼到死路的野兽一样疯狂嚎叫着往控制台这边挣扎，双眼布满仇恨的血丝——
    其实他根本看不见对面有什么，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面不透明的玻璃墙。
    ‘兄弟，他们根本看不见，你就死心吧。’拿着头套的军人目不斜视的往后退了一步，嘴里像耳语一样蹦出几句话：‘努力活下去吧。’
    他和同僚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同情和恐惧。同情自然是对房间中间那个正在发疯的人，而恐惧…希望他们永远都不会成为房间里那个人。
    两名军人退了出去，只余一个正在嚎哭绝望的囚犯。
    而控制台这一边，却没有一个人去关心囚犯的情绪，莱亚和其他研究员正在进行实验前最后调试，格雷德低头看着通讯器，玛丽安刚刚给他发来了明天的行程安排，他能空出一个上午去陪宝贝儿子过生日。斯克特坐在靠背椅里，背却挺得笔直，他虽然盯着玻璃那一边看，目光的焦点却没有落在囚犯身上。
    这时他们身后的门滑开，一名研究员匆匆走进来，弯腰在格雷德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说的？”格雷德诧异的挑起眉，随即无所谓的挥挥手：“当然没问题…既然他难得有兴致。”
    研究员得到首肯，又脚步匆忙的出去了，大约过了五分钟，门再次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在三五人的簇拥下极为缓慢的挪进了观测室。
    莱亚等人震惊的倒吸一口气，然后纷纷站起来让到一边。
    这是近十年来格雷德头一次在实验室外见到克莱夫波克曼——这位伟大的基因之父。
    他站了起来，微笑着迎上克莱夫的目光，他们之间在外人看来有一种奇妙的气场，那是由过去、现在和未来构成，夹杂着经年累月的交情，显得那么特别。
    克莱夫的外表相对他的年龄来说有些太过苍老，尤其现在人类的寿命已经比过去要长得多。他也许过去身材颀长，但如今肩膀佝偻，脊背微驼，双腿就像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需要两个成年人在旁搀扶…他的五官在过去应当是俊美的，但如今皮肤苍白松弛，宽阔的额头横向遍布深深的沟壑，灰色的双眸深陷，显得疲惫至极。
    他凝视着格雷德，肩膀下意识的缩起，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但同时他眼中却流露出轻蔑和仇恨，一闪而过就被小心翼翼的掩藏了起来，剩下的是平静和麻木。
    “你已经很久没从实验室出来了，克莱夫。”格雷德微笑道。
    克莱夫在两人的搀扶下坐在格雷德左边的座位上，漫不经心，声音嘶哑的说：“这次的实验至关重要，我得亲自看着才放心。”
    格雷德没再说什么，重新坐下。
    克莱夫眯起眼看了对面的囚犯一眼，挑剔的说：“还不够强壮…是什么兵种？”
    莱亚站在他身后，闻言查看手里的电子板：“贾格巴铂金斯…机械化步兵，公民档案显示已死亡…没有注射过基因修复药剂。”这是当然的，被送来这里的作为实验样本的都是处理干净的人，这样的人必然没有背景，通常也没机会在这个年纪就注射修复药剂。
    克莱夫不太满意，不过看那囚犯挣扎不休的样子，勉强点头：“十二小时前注射过麻痹药剂还能这样…体质算合格…开始吧。”
    早在加入实验基地没多久，莱亚就对这位实验室暴君的身份隐有猜测，心里只有憧憬崇拜，因此对克莱夫的吩咐从来都惟命是从。她朝另一名研究员点头，然后和同事一起，按下控制面板上的两个红色按钮。
    虽然看不见玻璃墙那边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但那名叫做贾格巴的囚犯显然感觉到了某种时刻的到来，绝望的向前挣扎，伸长的脖颈青筋绽出，他沙哑的嘶喊，双眼暴突出来。
    不想死——他不想死！！
    左右两边的墙壁上旋开方寸直径的圆形洞口，两只金属机械臂缓缓伸出，最前端各自钳着一支极细的手指长短的针管，它们以一种缓慢但不可抗拒的速度逐渐逼近囚犯，一支朝着头颅，一支则微微下沉往后偏转，朝向脊柱。
    这时囚犯已经完全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即便电磁锁链固定的再牢固，他的四肢和脖颈也因为太过用力勒出了深深的血口，染红了薄薄的衣料。
    “控制住他，”克莱夫苍老的面容冷酷漠然，他毫不动容的下命令：“固定住头部和脊椎，别让他把自己给弄死了。”
    莱亚立刻在控制面板上输入指令，只见囚犯颈子上的囚禁环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看似无缝隙的质密金属分解成细细的金属丝，两端探出组成槽口，几秒钟后两条新的锁链接驳，有颈椎延伸下去的锁链一并固定住了囚犯的腰背，几乎整个困住了对方。
    囚犯还来不及发出哀鸣，机械臂已经来到他的跟前，两支针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戳进了他的头颅和脊椎，微量的药剂不到一秒就注射完毕，机械臂带出一串血珠缩回了墙壁，几乎在同一时间，囚犯剧烈的抽搐起来，若不是有锁链支撑，恐怕已经软瘫成一团。
    莱亚和其他研究员都紧张的开始记录，控制面板上升起的光屏不断的刷过一排排的数据，这一套程序他们已经相当熟悉，这一次不知道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惊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控制台前的气氛由紧张到期待，慢慢变成了凝滞。
    “怎么还是那样？”格雷德不懂这些，只是觉得那个囚犯低垂着头，抽搐的频率越来越低，似乎已经快要死了一样。
    “老师，生命迹象不断减弱…是否要再次注射？”莱亚也有些失望，转头问克莱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