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

    “小心艾萨克的箱子。”他在地毯上站定，然后回过头嘱咐从小型舰艇上下来的族人：“动作轻一点，他好不容易才睡着。”
    克劳德挑起眉，艾萨克难道不应该是这位人鱼王者的后代吗？箱子？
    他出于礼节没有随便去看，不过很快的，两位同样隐藏在斗篷下头的人鱼抬着不大的箱子下来了，那箱子连着下面的底座一起，被轻手轻脚的搁置在塞壬的身边，塞壬和他的身高差不多，箱子连着底座也不过到对方的腰那里。
    塞壬注意到克劳德眼里的好奇，垂首轻轻掀开遮住箱子的高分子遮光布料的一角：“这是我的儿子，艾萨克，现在还小…”
    克劳德看见一尾小小的人鱼幼崽沉睡在淡蓝的液体里，即便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见幼崽金色的胎发闪烁光彩，嫩嫩的尾巴时不时动一下。
    怎么在多明尼克发过来的信息里，塞壬的这个儿子已经成年了？
    刚想着，同样穿着军服的多明尼克最后钻出了舰艇，看见克劳德的一瞬间一向沉默的面容上显得激动万分。
    
    89
    “克劳德大人！”多明尼克跃下舰艇,快步走到克劳德面前行礼。
    “回来就好。”克劳德微笑着对他说：“去见见一号吧,然后回去好好休息。”
    多明尼克点点头,大步朝一号走去。金发的人鱼王目光随着高大军人的背影远去,表情显得很不满意，他转头对克劳德说：“他是我的固定伴侣，应该随时陪伴在我身边。”
    “……”克劳德眼皮跳了一下,看向塞壬：“固定伴侣？多明尼克？”
    塞壬理所当然的昂起下巴：“当然,虽然他没办法为我繁衍子嗣，但看在爱情的份上我也只能接受了…我跟你解释了缘由，你能否把我的伴侣叫回来？陆地上我不太熟悉。”
    克劳德面不改色的侧身指引塞壬朝前走去，语调平静的回答：“这个么,多明尼克的私生活可不由我管,但作为一名军人，他还有他的任务需要交接。”
    他对于手下人的感情生活可不感兴趣，不过要是一号知道，恐怕会很生气吧，那家伙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观念…一号曾经那个世界的人都这么喜欢管别人的私事吗？
    塞壬的目光一直紧盯着站在一号身边的男人，从那个男人寸短的褐色头发都宽阔的额头，明亮的浅褐色眼睛总喜欢躲着他的视线，略带雀斑的颧骨，挺拔的鼻梁和丰满的唇瓣…虽然是他痛恨的人类，不过出乎意料获得他的喜爱，完全出乎意料的喜爱。
    这样露骨的眼神果不其然被一号察觉，他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旁的下属，若无其事的移动步子挡在多明尼克前面。不管他对人鱼怎么好奇，关于面前这位塞壬王带领人鱼屠杀辅星上的军人的事实可是足够让他警醒，这条金鱼绝对需要谨慎对待，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祖宗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蒙杜。”塞壬停在他们前方，凝视着多明尼克吐出一个奇怪的音节，声音短促而轻，听在众人耳中却又奇异的有种缠绵悱恻的陶醉感，几乎一瞬间就出神了。
    多明尼克浑身一震，脸颊通红的抬头，虽然前面挡着头儿，但他还是能看见塞壬白色的斗篷和散落到膝盖的金色长发，那发丝仿佛也带有一丝塞壬的灵魂，和他的人一样摄人心魄。
    蒙杜是人鱼语言里类似爱人的昵称，塞壬出于骄傲，在和多明尼克相处的时候并没有使用魅惑的天赋，但他们人鱼的声音里天生就带有蛊惑人心的美妙音调，所以他们开口说话的时候总会显得十分动听深情。
    “蒙杜…”塞壬朝多明尼克的方向伸出手：“回到我身边来。”
    “塞壬阁下，您不要忘了您和我们之间的交换条件。”一号冷冷的开口：“多明尼克在北方有军职，恐怕不能跟您走呢。”
    “王。”塞壬身后的一名人鱼有些急切的开口，声音像珍珠一样滑过耳侧，却是他们自己的语言：“王，我们来这里是寻求帮助，请您先考虑族人的将来。”
    塞壬沉默片刻，最后看了一眼多明尼克，才和族人在外务官的带领下搭乘雪橇艇前往诺斯宫。
    克劳德和一号目送雪橇艇远去，遂即目光都集中到多明尼克身上。
    “大人，”多明尼克单膝着地：“我看见龙蛋了。”
    两人的眼睛顿时亮了。
    “是李维斯帕尔和…两位殿下的孩子，”多明尼克也有些激动：“我在拉塞尔赫尔斯的实验室里亲眼看见了，艾萨克——就是塞壬王的儿子，他告诉我们李维为两位殿下诞下了子嗣，我遵照您之前的吩咐没有带走它们——”
    “没有带走是对的，”克劳德愉快的说：“龙蛋的前期孵化离不了雌性。”
    鲁索和他们说过，龙蛋的孵化离不开雌性，但孵化之后小龙们也需要父亲为他们的成长付出努力，简而言之，当初大小肥能够顺利出生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奇迹。当然在克劳德看来，大小肥有爹有娘，出生并非难事。
    “这是它们的照片。”多明尼克站起来，从空间扭掏出电子板递给克劳德。
    一号凑到克劳德身边，看见电子板上有七八张照片，小小的保温箱里两枚滚圆饱满的龙蛋色泽鲜艳，银色的纹路华丽漂亮，连续拍摄的照片显示出他们在小幅度的移动，看起来又可爱又健康。
    “虽然不知道作为蛋来说好不好，”一号摸着下巴美滋滋的说：“瞧着倒确实挺不错的。”不过要是搁在野外，他怕得犹豫一下能不能吃，看着挺有毒的样子昂。
    “两位殿下如何了？”多明尼克问道。
    “还在褪鳞…”一号耸耸肩，两人跟在克劳德身后准备回去：“他们其他地方都长得差不多，就是鳞片还在不停的掉，意识倒是清醒了，就是怕丑的很，天天躲着人。你要见他们怕只有吃饭那会儿才行。”
    几个人登上雪橇艇在暮色下的冰原上驰去，虽然中央城已经进入漫长炎热的夏季，然而诺斯冰原上仍然三五不时的笼罩在暴风雪或者冰雹的天气里，这一片广大的白色地域未曾缩减分毫。
    “你怎么和塞壬搞到一起去了？”一号挤到多明尼克身边严肃问：“那塞壬在海底下，你在沙漠里头，到底咋搞的！”
    多明尼克窘迫的瞥了一眼单独坐在前头的克劳德大BOSS，一个沉默寡言的大男人楞羞赧的说不出话来。这要他怎么说？说他在剿灭任务里私心作祟，把那条被自己给打伤的漂亮的金色人鱼王给藏了起来，谁知道对方竟然是人鱼王塞壬？还是说他后来脱离嘉莱万斯军部出来，去看那条人鱼结果不小心被XX了？然后见鬼的那家伙非说自己是什么固定伴侣？！
    要命的是他就是抵抗不了塞壬那张脸…那双眼睛…
    一号嘴角抽搐，默默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还真有一眼胜过千言万语这种坑爹的事情啊…一大老爷们儿不胜娇羞的表情真特么雷人…不过也真特么有说服力。看来他不用多说什么了，反正那塞壬现在也在他们地盘上，总归大小肥都能和中央城的大贵族生崽子，那他手下一不叛变二没渎职，和一条鱼搅基也没啥好阻拦的…随便昂，阻拦别人恋爱会被猪踢的好吗！
    “明天我让鲁索去见塞壬。”他无语的说。
    多明尼克眼睛一亮，不由自主露出几分感激。
    一号翻了个白眼，真是男大不中留，该感激的家伙鼻孔朝天，不该感激的倒一板一眼的。
    “你别急着替他谢我，”他抱臂哼道：“现在想想这不是帮他，是帮你…人类可没办法在水里头久住，你想和他在一起，必须他迁就你，懂吗？”
    “头儿…”多明尼克羞愧的低语。其实他已经违反了军纪，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透露给了塞壬，虽然最后在沙曼人鱼的帮助下得到龙蛋的消息，但毕竟违反了军队纪律，严重算起来是要被流放到军防要塞的工事处当苦力的。
    “不用太在意，”一号无所谓的摆摆手：“再公正的人也免不了徇私，别让我觉得不值就好。”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影响到克劳德，他向来不爱管这些事情。他靠在自己单独的座位上，面前是一面透明的观景窗，在雪橇艇前方探照灯的映照下，能够看见前方黑色的群山，还有山顶灯火辉煌的城堡…今天多多少少不同往日。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那枚赤红带银色花纹的蛋和记忆里的几乎一致，只是它的兄弟并不是相同的红色，而是玩具一样的粉红色。‘拉塞尔赫尔斯的实验室’么…李维那孩子竟然信任拉塞尔，乃至把孩子托付给他？
    拉塞尔…
    克劳德还能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少年，似乎是紫色头发，是遗传他母亲的…灰色眼睛，波克曼家族人人都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当初那少年和他父亲一样拥有突出的智力，性格上却显得软弱许多，躲在秘密实验室里就像小老鼠一样畏缩，只有站在实验台前才依稀有几分像他父亲。不过也多亏了他，不然霍尔根本没办法复生。
    如此说来，是他促成了李维和他的儿子们之间的缘分吗？如果没有霍尔，也许李维根本没办法健全的长大，不去辅星，也就遇不到亚伯和雅各。
    克劳德不由出神，嘴角泛起柔软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