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

    李维低声说：“萨曼托亚离我们这里很遥远，军队撤回至少还得有一年的时间，在那之前我还有机会…”
    是什么机会呢，去北方的机会？
    从他出生开始，不，是从他们这一代出生至今，战争的阴影就一直笼罩在他们头上，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选择进入军校，大家的愿望其实都很渺小，战争爆发不会因为个人而改变，他们只能选择强大自己，保护自己的亲人，保护家族。一旦战争爆发，对于整个嘉莱万斯都是一场劫难。
    可是现在，有人就盼望着这场劫难发生。
    李维眼睛里闪过冰冷的光，他不会忘记是谁在步步紧逼。格雷德，那个道貌岸然的政客和伪君子…还有斯克特，帕拉德审讯室那一次他会好好记得…永远记得。
    “到了。”爱蜜莉亚迎着风看向前方轻声说，一头浅栗色的短发纷乱起伏。
    车子在一处山谷前停下，两名手持脉冲枪的士兵看了看车子，就对他们点头：“你们是新兵？进去吧。”
    李维和赛斯对视一眼，几个人慢慢走入山谷，进入一处巨大的如同陨石坑的环山内部，眼前出现极具视觉震感的画面——只见空旷的环形山谷边缘，矗立了一圈高达数百米的银色金属立柱，而在这个山谷中间有无数架各种型号的战舰来回穿梭，仔细看它们的运行似乎正按照一定轨道，而在环山山壁上向内延伸如同大厅一样的空间，十来个射击训练场和各种训练场地分布在这些空间里，此起彼伏的枪械射击战舰滑行以及人声充满整个环形山谷。
    最奇特的是，李维他们刚才在入口的地方却听不见山谷内巨大噪音。
    “一定是那些柱子！”喀什摸摸下巴小声对李维说：“机甲系研究金属材料比较多，那些柱子要么起到隔音作用，要么就是用来扰乱或者隐蔽磁场。”
    李维点点头，心里很是感慨。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不断的为新世界人类的力量感到赞叹，这在他过去存在的那个世界中，至少在他死之前都是绝无可能实现的。他们距离训练场如此近的距离都听不到什么动静，足以说明基地的隐蔽功能确实很彻底。
    “明天开始我们就会在这里训练…”爱蜜莉亚仰头看着那些银灰色和深蓝色的战舰轻声叹息。
    “等等，这里看起来像是星舰系的地盘，机械步兵在哪里？”赛斯挑起眉道：“还有机甲系，我没在这儿看见任何一台机甲。”
    “对啊，我们机甲系来的人也不少呢！”喀什不满的撅起厚实棱角分明的唇，抱臂看着环形山谷。
    李维和爱蜜莉亚，以及凯文和庞皮四个人都感到很无语，由于他们几个人星舰系的最多，所以往往会忽视掉同伴中还有其他专业的。
    “我来查查。”凯文无奈的低头点开通讯器，投影屏幕嗖的展开，根据他们目前的位置来看，周围竟然还有九个环山训练场，足可以容纳所有的士兵和训练生进入其中训练。“我想喀什应该在B号训练场…赛斯你也在B号，也许你们可以来个配合作战什么的。”
    赛斯和喀什默默对看了一眼，然后又各自扭过头去。他们是朋友没错，不过只是建立在和李维的联系之上，又没有利益冲突，仅此而已。
    第二天清晨所有学员都在刺耳的铃声中惊醒，时间实在太早了，即便他们一直都是学生，也适应不了在天空还未明朗之前就起床。
    “快快快！！！集合时间就在十五分钟以后！！！”
    “食堂在哪里？！”
    环绕蜂房数层的狭窄走廊里挤满了奔跑叫嚷的学员，有些男生甚至顾不上去拉好连体作训服的拉链，大部分人都蓬头垢面，因为要在十五分钟内整理好自己并且找到食堂吃饭，还得顺利的走出蜂房看起来简直不太可能。李维按开门差点撞到一个女学员身上，对方尖叫着从他靴子上踩过去，并且边跑边狂乱的用手拽着自己打结的长发。
    “爱蜜选择剪掉头发是正确的…”他耸耸肩，汇入人群往食堂的方向跑去。
    早餐只花费了三分钟，一直到坐上军用输运车时他没有见到自己的任何一个朋友，不过他毕竟不是一个真正十几岁的未成年男孩，而且他连孩子都生过了，从选择不同的专业开始，他和他所有的朋友就必须得有各奔前程的自觉，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如此。不过现在说这些有点早，他们仅仅只是不在一块儿训练…至少午餐时间或者晚餐时间大家能聚在一起。
    出乎意料的是，运输车并没有把学员送到李维昨天去过的训练场，而是另外一座地下建筑，和他过去在学院里见到的一样，冰冷的金属地面和墙面，无数搞不清楚的控制台和实验装备，还有和他们这些预备军人完全不同的纯粹的科学工作者。
    然后李维再次见到昨天那个给他注射的浅色头发医护兵，他在心底称呼对方为“小白兔”——不带恶意和辱蔑，只是觉得两者很相像而已，何况他也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罗尼，负责教导他们，”林肯走到李维关注的那名医护兵身边，微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说：“别让他们和几年前的新兵一样糟蹋仪器，我不想被科研主任训斥。”
    “是的，长官。”那个罗尼利落的行礼，脸蛋却微微红了起来。
    李维眯起了眼睛。
    以他…过来人的眼光来看，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些…过于亲密，并非体现在语言或者动作上，而是他们说话时的那种氛围。好吧，这只是他得感觉，同样的画面相信如果让喀什来看，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林肯似乎终于注意到学员们目光中的疑惑，面无表情的看向他们说：“你们今天的任务是配合科研中心做些身体上得评估，训练只能往后靠靠…正式训练开始以后将由你们各自专业的辅训军官负责你们的具体训练，我不会像保姆一样每时每刻陪着你们，但我保证，我会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的监控你们。”他突然露出一个恶意十足的笑容：“记住我开始说过的话，每周，都会有人滚蛋。”
    大厅一片寂静。
    林肯扫视一圈，心里轻蔑的冷哼一声。他不用看都能知道这帮学员心里在想什么…‘滚蛋到底是坏事还是好事呢，如果战争真的很快要爆发，这个时候选入预备役岂不是等着送死？但是如果战争不会爆发，那么被踢出选拔当真是失去了一次非常难得的机会’…就是因为有了这些质量不过硬，甚至心理都不够强壮的军院学员，他们这些辛苦爬上来的正规军才会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不但得不到高素质的兵源，还得应付来自贵族的压力。
    不过当他的目光移到最前排的那名学员身上时，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祝你们好运。”
    李维皱了皱眉，回头看向他们的训导员离开的高大背影。林肯突然变得很奇怪…还有——
    他转过来，盯着罗尼。还有这个家伙。
    “现在请各位按照通讯器上显示的编号躺到你们面前的这些座舱里，听到我的指令后合上舱顶。”罗尼仿佛正尽力忽视大家集中在他身上的视线，大声解释道：“这些座舱是为了测试你们在星球上得耐受力，我们会以此作为依据来调整各位的训练计划。”
    大家纷纷低头查看自己的编号，如果他们这些大部分来自良好甚至高贵家庭的人对于训练有什么自觉，那就是服从命令，哪怕面前的医护兵以后也要喊他们长官，这一点不需要教，进入军院的人都会有此认识。
    李维走到罗尼旁边的那台座舱，撑着边缘跨进去然后躺好，在这个座舱里就和在模拟对战舱里的感觉类似，更像是模拟真实战舰座舱的一台仪器。他熟练的把自己固定好，头安稳靠下的同时对上了罗尼探究的目光。
    “有事？”他微微一笑。
    “啊，不…”罗尼惊慌的退后一步：“没、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李维若有所思的仰视着他，从昨天第一次见到这个罗尼，他就有种奇特的感觉，刚才他又在林肯的身上感受到这种奇特。罗尼很明显对他格外注意，而且就李维的观察来看，这个小个子的医护兵并非真的天性害羞，只有在面对他或者林肯时脸红。
    为什么？
    “合上舱顶吧。”罗尼小声提醒他。
    李维挑挑眉伸手拽下沉重的舱顶，视野变得漆黑，外头的一切轻微声音都被隔绝，这让他的心脏跳动声太过明显。他募的想到了那次被押送到帕拉德的途中，士兵强迫他戴上隔离视觉和听觉的头盔，就和现在的状况相似…
    他突然，突然迫切的想念起亚伯有力的拥抱，还有雅各在他耳边轻喃的甜蜜呼吸。
    他狠狠的攥紧拳头，仿佛这样就能够切断焦虑的渴切的思念。
    “嗡————”
    座舱里响起一种微妙的、不断加速的嗡鸣声，同时李维和所有学员一样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风——在封闭的座舱内扑来一阵风，那种高空的清寒彻冷的风。
    座舱内的压力在加大，风消失后，压力却不断的增加。有些体质稍弱的学员已经开始感到呼吸困难，面部发涨。
    站在大厅内的罗尼机械性的在电子板上记录数据，身旁有医护队的同僚来回走动查看，但他却毫无意识。他盯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座舱，似乎看见躺在里面的那个黑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