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

而那些学员的命运可想而知。
    血再次从他捂着头的指缝里淌下来，眼前一阵晕眩。
    “请先让我为您止血！”罗尼跌跌撞撞跑过来，半跪在岩石上取出针剂然后站起来给李维注射。
    李维喘着气稳住身体，他这些天又长高了一些，需要低下头罗尼才能看见他的伤口。
    “我不知道…林肯是怎么回事…”罗尼一边给李维缝合伤口，声音哽咽：“我确实和他…但不知道他已经背叛了克劳德陛下——”其实他想说的是，他不相信林肯会那样做，因为林肯是一名磊落的军人，无论是在北方还是被派到军中做潜者，对方在他眼里一直都是需要抬头才能触及的对象。
    林肯在过去几年里曾经救过他不下二十次。
    可是面前的这些伤口是真实的，远处还有更多的伤员，那些人包括面前的这个，甚至都是孩子。没有预警没有任何话语——如果不是李维及时的通知，他很可能也死在了刚刚跃迁之前。
    到底是怎么了？
    “…去给其他人治疗。”李维平复了下呼吸，推开还要给他包扎的人：“现在我还是要庆幸，好歹还有个医护兵在这里…去吧，其他事情我会找机会去问你的。”
    他没有再去理会罗尼，站在岩石高处茫然的环顾着整个废弃的矿星，脑袋里浆糊一样。他差点就死了——这个念头一瞬间席卷全身，汗毛竦立！
    差一点…差一点点，他就再也见不到大毛小毛，见不到亚伯…见不到雅各…还有霍尔，还有他视作儿子的伊萨！他看着渐渐朝他这里聚拢的穿着黑色防护服的学员们，另外一种极端的恐惧疯狂的在大脑里翻滚！！
    还有谁死了？！
    他的眼前闪过一张张面容——爱蜜莉亚——凯文——庞皮？喀什和赛斯还在基地…他们还好吗？！
    “维！！”一个浅栗色短发的身影朝岩石高处跑来，下一刻温暖柔软的气息撞入了李维的怀抱里。
    爱蜜——
    李维眼眶一下热了，双臂紧紧的把女孩儿抱住，埋首在对方柔弱的肩膀上。
    “还好你没事…”爱蜜莉亚微微挣扎开，双手捧住李维的脸仰头看他，眼睛里闪着恐惧：“你的头…”
    李维摇头：“我没事，放心吧。”
    “嘿!你们还好吗！”下面传来了另外几个熟悉的声音。
    李维和爱蜜莉亚分开，两人一起朝下面看去，凯文扶着庞皮一步一步从分开的人群里过来。他们彼此对望，脸上都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庆幸。
    “我们没事…”李维跳了下去，沙哑的对凯文说：“你们呢，庞皮的腿严重吗，我们这里有一个医护兵。”
    “谢谢太好了——”庞皮龇牙咧嘴的，高大的身体往凯文身上歪了歪：“麻烦，恐怕我这里是挪不了…”
    凯文长长的出了口气，低声对李维说：“庞皮的战舰几乎被毁掉了一半，他的腿没被炸掉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我们需要做伤亡统计…在基地派遣舰只来以前。”
    所有人都默然无语。
    很快的，除了庞皮伤了腿需要休息，凯文、李维、爱蜜莉亚以及其他几名四年级的学员一起将幸存的人员名单记录下来，伤员统一安排到一处隐秘的矿洞里接受罗尼的治疗，其他人分别安排在其他安全的矿洞里休息。
    有两百一十二名学员死在了这次试飞里，大部分都是一年级的。爱蜜莉亚使用智能助手将数据调了出来，整理出了失踪，或者说，死亡名单。
    托尼迪根斯。
    李维看到这个名字时，胃部就像被人狠击了一拳，痛得抽搐起来。
    就在今天中午，他还在公共浴场里和托尼说过话——他那时很疲惫很不耐烦，而且觉得托尼太蠢了，贸然转系会给他自己带去灾难——但他没想到灾难这么快就降临在了小个子身上，还是灭顶之灾。
    于是剩下的时间他就只是一声不吭的靠着岩壁坐在那里，黑发低垂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侧脸和下颔。
    99
    废弃矿星上的白昼只有短短的六小时,直到第二个白昼再次降临,仍然没有任何舰艇信号出现在通讯器里。凯文站在矿洞入口,看着四周零星亮起的火光,意识到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庞皮，”他快速走回同伴身边,蹲下来查看高个少年腿上的伤口，又伸手想去碰触对方的额头：“看起来没有恶化…你有发烧吗？”
    庞皮的精神还算不错,他脸上飘起一抹可疑的红晕，侧头避开凯文的手：“我没事…你有什么打算就说吧。”
    “好吧，你没事就好…”凯文没在意他的举动,无奈的往李维那里看了一眼，低声道：“我是觉得，短期内似乎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必须去找食物和饮用水，做好长期待在这里的准备。好在还有一个医护兵，他随身携带的空间扭里还有充足的药物。”
    他的声音再次压低：“但我需要人手，李维不知道怎么了…”
    庞皮翻了个白眼，抬手捏着凯文的下巴尖把他推开：“你去安慰安慰他不就好了，我猜应该是他认识的某个家伙在那份死亡名单里。”
    凯文恼怒的别过下巴，站起来蹬蹬蹬的朝李维走去，背影看起来别扭的不得了。
    黑发少年正独自坐在矿洞入口的一边，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凯文不由自主的放轻脚步，在他身边坐下，却不晓得该如何开口。李维虽然比他们要小上两届，但一直以来都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沉稳的感觉，就比如现在，他特别想要得到李维的一些建议。
    “通讯器上完全没有信号…”李维突然开口，右手腕上的通讯器闪光之后展开一道光屏，上面什么都没有。
    凯文惊讶：“我以为你什么都没…都没注意到。”
    李维用他那双碧绿的瞳眸注视着凯文，眼神幽深，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意味。
    “还记得我们注射过的皮□份验证微卡吗？”他捋起左手袖子，露出腕部：“这里面应该有范围相当广的信号发射器，如果这是基地使用的标准配置，那么他们不可能找不到我们。”
    凯文迟疑道：“你是指…林肯在这里面做手脚？但…但那么多医护兵，他们不可能都和林肯是一路的…”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李维轻声说：“这微卡根本没有用处，它不能定位，甚至很可能超过一段时间…比如说在我们进入宇宙环境时——正好就溶解了。”
    因为在某个阴谋中，他们这些试飞的学员再也没机会再返回护卫六，为了防止基地的人根据微卡反馈记录知道真相，一旦进入宇宙，他们身上的微卡就会自动失效…即使有个别学员死里逃生，没有身份验证微卡，他们根本不能在边境行走而不被怀疑，最后十九□会被当做是亡者或者间谍干掉！他记得当林肯的战舰正在发射鱼雷的时候，他命令智能助手摄录一切并且把影像发往基地，但最终不知是否成功，如果成功，也许能帮助他们脱离险境…
    也有可能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我们需要食物和水，还有安全的休息场所。”凯文摇摇头：“大家必须聚在一起，假使你说的就是事实，那么我们将会在这里待上…很久。”甚至永远待下去。
    李维看了他一眼，捕捉到凯文眼里闪过的绝望。当然，和他比起来，凯文即便再成熟再优秀，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没有经历过让人绝望的末日，承受力自然也就差一些。
    “来吧，我想这里应该有我们需要的，”他拽着凯文站起来，把手上的通讯器扯了下来握在手里：“像这样的废弃矿星上一般都有大型的仓库，我看这颗星球上陨石坑很多，还有不少运输舰和人的残骸，恐怕当初人员撤离的很匆忙，应该有不少东西留下来才对。”
    他低头查看通讯器，打开其中不需要联网的一个内设软件，光屏再次展开，上面显示正在扫描矿洞附近的地下结构。
    “正东往前五百米，下方有两处仓库，东南方一千四百米外有一处，”他触屏将这两处记录下来，转头对凯文说：“我想我们需要不少人手，应该把所有学员集中起来分工，尽量在天黑前先找到一部分物资，把人员安顿下来。”
    凯文点点头，打开通讯器用扩音功能召集所有学员。
    三个小时后，负责进行搜集物资的五百人分别从降落点附近发现的三处仓库找到了标配干粮，大约够他们八百多人一天两顿维持一个多月，另外还有连体工作服一千两百多套，包括头盔、手套和靴子，和足够的压缩睡袋，在第三个仓库里食物虽然不多，但他们发现了二百多桶蒸馏水。李维带着人把集装箱打开，一箱箱的往外运送物资，然后在负责建立生活区的凯文的指引下，把现阶段找到的所有物资分别存放在六个小型矿洞里。
    凯文带着人利用通讯器上的虚拟地质工具，经过测量选取了离降落点五百米外的一处山坳，那里呈现U型，两旁均匀的分布着矿洞，并且由于大部分矿洞尚未开采，地面较为坚固，进出口也很隐秘。现在储存物资的六个矿洞就在这个U型山谷的右侧，而其他学员则住在这个山谷的其他矿洞里。
    短暂的白昼落幕，矿星的黑夜显得格外孤寂漫长，然而学员们却感觉要比之前的那一天要好受的多，即使获救仍然遥遥无期，但最起码现在他们不用露天过夜，可以放心的点燃篝火，最重要的是，终于有热乎乎的食物和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