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

    “你们是谁？！”她压低声音喝道，一只手臂本能地挡在怀里的孩子身前。
    亚伯懒得多解释：“莱比斯在哪里？”
    她站了起来，怒气让那张脸蛋扭曲：“你们到底是谁？”
    “你说呢？尊贵的皇后？”雅各露出危险的笑容，伸手搭在自己哥哥肩膀上。
    女人看着他们一模一样英俊深刻的五官，仿佛火焰燃烧似的头发，还有几乎复刻一般高大精壮的身形，震惊得无以复加——关于北方无数的传言中，诺斯王的翼龙双骑，他的两位继承人无疑是最让人好奇的…据传那是两头一模一样的变异种红翼龙，天生具有强大的法力，并且在人形时也宛如同一人，是相当不可思议的存在。最关键是，曾经的帝国辰星竟然将他们视为自己的继承人。
    她跌坐回沙发，嘶哑道：“你们不是已经回去北方了吗？”
    温格丽的态度令两人有些意外，亚伯挑了挑浓眉道：“看来，您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回来的目的就是确认莱比斯陛下的具体下落，另外——”他的目光移到温格丽怀里的那个婴儿身上。
    “你怀里那小子真的是莱比斯的儿子？”雅各抱臂接着亚伯的话问道。
    温格丽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半晌后，将怀里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沙发旁的婴儿床里，然后站起来转身朝卧室走去。
    “如果你们要找的是他…”她侧身站在半垂的帷幔前，伸手一把掀开：“他就在这里面。”
    一直被遮挡的巨大四柱床的另一半露了出来，亚伯和雅各原本以为并没有人的床上竟然真的躺着一个人，然而即使以他们的耳力来说，也听不出有什么人类存在的痕迹。
    一股不详的预感如擂鼓一般锤在他们心头。
    万一莱比斯根本已经死去——或者接近死去，克劳德该怎么办？
    他们根本不在乎莱比斯的生死，可是无疑克劳德心里的支柱就是这位皇帝陛下——就像李维之于他们一样。亚伯和雅各失去了李维，那么这两个年轻龙人的生存就将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雅各几步冲到四柱床前，挡开低垂的深红色丝绸帷幔，在各色华丽枕头以及柔软丝被包围下，一个面无血色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这是一个正当盛年的、却无比虚弱的男人，从对方棱角分明的下颔以及宽阔的肩膀能够看出——他至少曾经强壮过，但病痛蚕食了这男人的健康和强壮…
    这个嘉莱万斯地位最崇高的男人有一张令人难以置信的美丽的脸庞，是的，他的容貌足以当得起“美丽”这一类的词语，连温格丽这个美人在他面前也要黯然失色，只因缺少了这男人特有的一点魅力，虽然对方仍在沉睡。他就像史诗中神秘的永寿精灵一族，一头既柔软又富有光泽的银锻长发沿着枕头起伏披散而开，秀长的眉尾精致凌厉，紧闭的双眼深陷，睫毛宁静低伏，而线条柔和的薄唇卧在挺拔的鼻下，一切都显得完美极了。
    他和克劳德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美男子，克劳德的俊美极具侵略性和力度，而他却用一种静默无声的优美和威严蚕食他人的内心。
    亚伯无声的走到双胞胎兄弟身后，看见莱比斯的那一刻，也不由为这个人类王者叹服。肥龙们对于从小听说的这个便宜爹总还是心怀抵触，恐怕只有此时，他们才算有点理解…理解为何克劳德对莱比斯死心塌地，念念不忘。
    男人嘛。
    呵呵。
    = =
    “他还活着。”雅各大着胆子说。
    “嗯。”亚伯面无表情。
    是还活着，也只是活着。
    他们齐齐哆嗦了一下，眼前浮现了克劳德撑着下巴坐在王座上，高大的身影被黑云笼罩的画面。
    “他已经这样很久了…”温格丽赤着脚走到另一边，扶着四柱床怔怔的凝视着床上的男人：“一直都没…醒来过。”
    她想过很多次，譬如莱比斯并不是这样死气沉沉，昏迷不醒，那么她是不是就不必遭受那些痛苦，床上的这个完美无比的男人会不会怜惜她，将她从那个恶魔的手中救出来？
    沉睡不醒的莱比斯曾经是她漫长的每个夜晚不停祈求的对象，甚至可以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他醒过来的人…最起码是之一。
    可是就像莱比斯一直没有苏醒，她也…渐渐不再对自己的未来抱有期待。
    尤其在那个孩子出生以后。
    “你们要带走他吗？”温格丽轻轻滑坐在床沿上，像幼女依恋慈父一般俯身依偎在莱比斯的身前。她侧着头靠在男人的胸膛前，充满泪水的浅灰色眼睛看向红龙兄弟。
    她说：“我知道你们要带走他…我知道迟早有人会带走他。”
    亚伯从眼底审视温格丽，高傲英俊的脸上连一丝怜悯或者柔软都没有。
    “那个孩子是谁的？”
    温格丽颤抖了一下，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雅各也同样看向她，那双赤红色的瞳仁迅速收缩，如同灼烧的针刺向她的眼睛。
    “孩子，是谁的？”
    “…一个克隆人。”
    温格丽妥协的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无声的滑落。
    “是莱比斯的克隆人，只有身体，没有大脑。”她哽咽的说：“他们没办法复制他的大脑…结果克隆出来一个无脑人，最后他们不得不…使用了一些手段让我怀上孩子。”
    真正的事实比任何探查到的消息都要残酷，就连亚伯和雅各这样对待家人以外铁石心肠的家伙，都不由动容，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复杂。
    如果李维遭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们绝对、绝对会报复全世界——比如那个斯克特，迟早都得去死！
    客厅又传来婴儿委屈的啼哭，亚伯皱了皱眉，仿佛听到大毛小毛昂昂的哭闹声。事情真是麻烦了，不是吗？如果按照遗传学来说，外头那孩子可能真的算是莱比斯的孩子…
    “我们要带莱比斯离开，你要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们一起？”亚伯弯腰用力把床上的男人抱起来，虽然确实比较轻，但却比一个真正久病在床的人要重得多，看来莱比斯王最起码得到了不错的照顾。
    温格丽坐在床上看着他们，胸口剧烈的起伏。离开？她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吗？
    “不…不，”她摇着头喘息：“他们需要我…还有那孩子，格雷德要我们做傀儡，我离不开的…”
    雅各不耐烦道：“少罗嗦！你这女人到底要不要走？！”
    亚伯看了她一眼，抱着莱比斯转身离开，雅各紧跟在后。温格丽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跟不跟，都无所谓。
    当莱比斯重新躺在了弥亚洛斯之舰的一张床上，而克劳德推开了客舱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包括抱着孩子的温格丽，甚至是他深爱的两个儿子，都已经不在昔日帝国辰星的眼里。
    他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感觉，仿佛赤脚跋涉在冰川中一年又一年，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远远看到了温暖的篝火。
    亚伯拽着雅各走出舱室，温格丽紧紧抱着孩子，低垂头跟着离开。她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俊美的男人俯身抵头在莱比斯的胸膛上，长长的秘银发丝与莱比斯的头发纠缠在一起，那副画面静谧谐美，又充满着莫名的悲哀。
    她站在门外狭窄的通道上，望着舷窗外渐渐离远的那颗蓝白相间的星球。
    就这样离开了。
    囚禁在帕拉蒙特宫里的噩梦般的生活，也如同梦醒一般的结束了。
    等到女仆发现她和西欧纳不见，他们应该已经在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始重新生活。
    温格丽低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西欧纳含着手指瞅着母亲，大眼睛水汪汪的。她微微一笑，那股阴郁的、濒临爆发的怨恨消失了，此刻她心里平静祥和，看着西欧纳的时候只有满怀的温柔。这是她的孩子，只属于她的孩子，不管他是怎么出生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会好好对待他。
    “你决定了吗？”
    温格丽抬起头，面前是那个一直待在克劳德殿□边的侍官，对方有一双令她印象深刻的平等的眼睛。
    “是的，我决定了，”她轻轻点头：“我要带着西欧纳去海蓝星。”
    一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们去护卫六的时候会路过海蓝星，把温格丽和这个孩子送去那里不过是顺路而已，更何况还能解决掉克劳德和莱比斯之间的隐患。
    不得不说这个叫温格丽的女人还是挺聪明的。
    “既然你下了决心，其他的事情我会替你办好。”他礼貌的微微俯身：“大约三天之后。”
    温格丽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红晕，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三天…三天之后，她和她的孩子会有新的身份，海蓝星虽然不比嘉莱万斯强大，却是能让她们安全生活的星球。
    这样，很好。
    “弗朗西斯！”亚伯一推开卧室的舱门，眉头就皱了起来：“我数到三，再不出来揍你哦！”
    雅各已经直接越过他，从沙发后头的空隙里拎出一只浑身淡红色的巴掌大的翼龙崽子。
    “你的衣服呢？！”他无语的和儿子大眼瞪小眼：“妈的一天三件都不够你折腾的，你哥又躲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