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

他语气温和的问凯撒。
  凯撒的眼睛闪了闪，停顿片刻认真回答：[百分之三十的电量就足够支持我的系统运转，谢谢您的关心。]
  “很好，”李维道，“现在我想知道，这颗矿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里的人会突然撤离？”
  [请稍后，我需要调出关机前的监控画面。]
  李维看着履带机器人胸前的液晶屏上刷过一排排的数据，似乎在搜寻信息库。到目前为止事情进行的比他想象中要顺利得多，看来凯撒之所以没有超越Ⅳ的等级，原因就在于权限设置。Ⅳ级智能机器人并没有认主程序，虽然有人制作专门的package弥补这一缺失，但装上这种补丁的机器人容易因死机丢失数据，而且也不能自主识别拥有者。
  但现在对他们来说，这样显然更好，凯撒不会因为重启它的人不是自己的主人而拒绝提供帮助。
  监控画面很快就投影在他们面前，李维看着画面上混乱的人群，脸色时好时坏。和他猜想的一样，这颗矿星上的人确实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某种灾难——现在看来是星际强盗的入侵——而撤离了矿星。好的一点是，人们撤离的很匆忙，想必大部分的物资都没能带走，包括生活用品；但坏的地方也很明显，星际强盗入侵的时候投放了大量破坏性炸弹，造成大面积的植被遭到不可逆转的损坏，而且谁也不知道地下生活区会不会受到影响。
  “凯撒，你可以带我们找到生活区吗？”他沉声问机器人。
  机器人很快就做出了回应：[可以。]
  凯撒的重启带来的消息让学员们大为振作，凯文和爱蜜莉亚他们也松了口气。在等待救援的这段时间，如果能在生活条件上有所改善，对于稳定人心也是很有用处的。至少他们花费了人力和能源转换的电能没有白费。
  黑夜再次降临，灰风暴如期而至，席卷着粗粝的矿石在山谷之间肆虐。爱蜜莉亚坐在篝火前，独自一个人望着洞外的黑夜，栗色的柔软发丝在偶尔漏入的风的作用下微微扬起，显得格外孤寂冷静。
  “嘿，爱蜜，”李维走向她，坐下来眼神柔和地看她，“你在想什么？”
  爱蜜莉亚转头冲他淡淡一笑，轻声道：“我只是在想，不知道其他人现在怎么样……”
  李维沉默了。
  他伸手轻轻把女孩搂到怀里，低头在对方的发顶吻了吻。他知道爱蜜想起了谁，就如同他经常在深夜思念那两人和他们的孩子，爱蜜一定在思念喀什。他们这些人失踪了这么久，护卫六也不知现状如何，那场阴谋有没有牵涉到其他学员……这些念头就像灰风暴一样难以摆脱的缠绕在思维里。
  “那个时候我曾经想过，如果能再见到他……”爱蜜莉亚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淡淡的疲倦和自嘲，“又或者他和我一块儿，哪怕死在一起。”
  李维有点震惊，但随后紧了紧手臂。他从不知道，原来爱蜜对喀什感情深到这种地步，但此刻他又能做些什么呢？只能借出自己的臂膀，希望怀里的女孩儿能好一些。
  “我们大家会再见面的，我保证。”
  第二天，所有学员在凯撒的带领下前往距离矿洞临时营地大约一公里外的高原区，整片高原上都覆盖着一层浅浅的植被，看起来稀疏且脆弱，是一片完全空旷的无人区。
  “这里……看起来完全会有生活区……”庞皮微微喘息，呼出的气体在冰冷的空气里凝结成白色颗粒。
  “大概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李维环顾四周，学员们都凑在一起，各个冷得发抖。
  他们穿得作训服不具有调节体温的作用，而上了高原温度就开始直线下降，这让他衷心期望生活区里会有足够的衣服让他们抵御矿星上多变的气候。
  就在他出神的这一会儿工夫，前面传来了喧嚣声。
  “找到了——！！！”
  找到了？！李维和庞皮几人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的脸色看出惊喜的神色。
  等到他们赶到被学员团团围住的地方，看见一处和控制室入口相似的圆形阀门，此刻厚重的金属门已经被暴力拆卸扔在了一边，凯撒的机械手里还钳着一些工具，眼睛一闪一闪的对着李维，不知为何让李维有些想笑。
  这家伙难道是在邀功吗？
  “真是太厉害了，凯撒。”他真心实意的赞美机器人。
  [技术系数很低，]凯撒一本正经收起工具，[这只是其中一个进出口，只有进去才能控制开关大门。另外，我的脚不方便行走阶梯，请在下去的时候带上我，谢谢。]
  李维已经憋笑憋得快死了，只得点点头，冲旁边摆了下手，立刻有一名身材高大的学员上前，轻轻把凯撒抱了起来。找到正式的生活区让所有人都浑身一轻，脸色带了几分笑容。八百多号人依次从这个只能同时容纳四人并排而行的阶梯状通道下去，感应灯一盏盏地亮起，高原一百多米之下庞大的生活区终于再次迎来了居住者。
  “这里是全感应式的，”凯文一边走一边和李维低声说话，“刚才还有些憋闷，现在则好多了……空气机已经开始工作……我想我们得搞清楚生活区的主控室在哪里，另外还得安排所有人安顿下来……”
  “找主控室的事情就交给庞皮，至于安排人员，”李维微笑道，“我觉得爱蜜比较适合，女生总是细心一些。”
  “你说得对，”凯文赞同地点头，“那就这样办吧，我来通知大家。”
  有了Ⅳ级智脑凯撒的帮助，一个小时后，李维和凯文几人就来到了地下生活区的主控室里。少年们站在接近四十米高的主控室中央，仰头看着立柱型空间的高处——一颗极其瑰丽的矿星之心正在缓缓旋转，每个不规则的切面都在反射由青色向黑色过渡的复杂色彩。整个主控室都掩映在这一片幽冷繁丽的彩光之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星球之心……”凯文仰着头，瞳孔倒映着矿心，用一种如梦似幻的语气喃喃自语。
  他正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帝大军院第一学期有一门选修的矿石能源课，因为涉及到星舰能源，所以他们都上过这门课。还记得第一课的内容就是有关星球之心的介绍。几乎所有的行星，包括帝国百分之八十的特有矿星，都有其能量的核心——星球之心，存在于地心熔岩之中的这块石头是整颗星球的生命力之所在，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李维若有所思道：“难怪这颗矿星没有人烟还没废弃。”
  “他们竟然利用矿心来作为能源，”庞皮啧啧称奇，“真是够聪明的。”
  对于这一点，李维简直再同意不过。利用特殊的装置让核心继续与矿星本体产生联系，能源进行一个大循环，同时也不耗费任何额外的能源，产出的矿石百分之百的出口，利润之大可想而知。不过好在那些人在逃跑的时候没有带走矿心，入侵者也没能进入生活区，不然这颗行星想必早就毁灭了，他们现在就只能在宇宙里流浪了。
  “凯撒，你知道怎么开启这里的控制系统吗？”他问机器人。
  机器人的眼睛闪了闪：[当然，请给我五分钟。]
  五分钟不到，整个地下空间在一阵忽明忽暗中闪烁，然后骤然灯光大亮，所有用电设备开始运转，四十架电梯恢复使用状态，甚至在分隔成二十个的小生活区里，专门负责杂物的人形低等机器人也“活”了过来，开始穿梭在蛛网一样的甬道和密密麻麻的房间内。
  八百多名学员的欢呼声再次响起，他们纷纷走进离自己最近的房间，在那些标准的如同胶囊旅馆的单间里走动，或者三五成群往活动区和餐厅涌去，现代化的设备让他们有一种还在护卫六基地的错觉，减少了大半流亡造成的恐慌。
  爱蜜莉亚给自己戴上刚找到的微型扩音话筒，很快冷静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她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地分配人员，将所有学员按照以往工种不同安排在不同的生活区，但总体来说大家还是居住在一块儿。八百多人听着虽然不少，实际却只占据房间数的极少部分。她花了几个小时安顿好学员，然后转过身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瘦弱医护兵。
  “罗尼先生，我们找到了这里的医务室，”她语气冷淡的对罗尼说道，“现在就走吧，你恐怕得住在那里了。”
  罗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跟着短发少女走了。他知道爱蜜莉亚一定和李维一样，对他产生了怀疑……可是他的身份除了李维，绝不能告诉其他人，更何况，眼下还有谁会相信他呢？
  当晚，李维终于吃到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顿不是面包豆子的食物，还是热腾腾的！
  地下生活区的餐厅装修的堪称典雅，桌椅板凳虽然固定在了金属地板上，但都套着一层柔软的人造皮革，甚至在餐厅一角还有咖啡卡座。爱蜜莉亚带着为数不多的九十多名女学员进了厨房，里面的设备虽然比较老旧，但一直运转的超大冰柜保住了大部分的食材，包括大量的肉、面粉、鸡蛋，还有蔬菜……这些食材让女生们激动了半天，最后总算半人工半机器的做出了所有人的晚餐。
  当冒着热气的牛排，土豆沙拉，还有浓浓的蔬菜汤端到了餐盘上，有些脆弱的家伙甚至哽咽不已地抹起了眼泪。这顿饭实在来得太不容易了！
  李维和爱蜜莉亚，凯文以及庞皮坐在一桌上，周围的气氛简直热火朝天，四个人都不由自主露出了微笑。也许这微笑底下还有太多的不安和忧虑，但至少此刻，他们可以安安心心的吃完这顿来之不易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