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47、君子之交(2)


刚开始,安黛还以为李逸辰真的有以欣赏别人吃饭为乐的奇特癖好,后来她才发现,他请她吃饭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吃”。
    他吃相文雅,每次都吃得很少。有时点的东西很辣,他根本不伸筷子。他享受的是一种另类的乐趣——斗嘴。
    裴小玲总说安黛有“毒舌”天赋,而在和李逸辰聊天的过程中,安黛总会找到一种棋逢对手的乐趣。
    每一次较量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李逸辰不经意地抛出一个话题,这个话题往往能不疼不痒地撩到安黛,她自然要接过来和他理论一番,同时不着边际地打击一下李逸辰。他呢,也不恼,话题继续往下绕,安黛再接,他再往下延伸。如此一直往下。
    然后总是在某一时刻,安黛蓦然发现,自己又被他绕进去占了便宜。他总是不动声色,似是而非,明明损了人却又让人抓不着把柄。
    每每这时,安黛就生出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他们斗嘴的情形让她联想到斗牛士斗牛的场景,每次她都以为自己是抖动那块红布的斗牛士,却总是沮丧地发现,不知怎么地就变成了那头发怒的牛。
    每每惹到安黛生气,看她同样不动声色伶牙俐齿地以牙还牙,李逸辰就会无比愉悦。虽然此时他脸上流露出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顶多也就嘴角微扬,但安黛总是觉得很受刺激,有点牙痒痒的感觉。
    安黛有时候会闷着生气,但不知为何,又乐此不疲,而李逸辰似乎也以此为乐。
    安黛觉得他们两个就是神经不正常,心理大变态。
    除了吃,李逸辰在玩这方面也是很有造诣的。
    他曾带她去过一家茶楼,开店的那位是他的忘年交,五十有余,姓丁,开茶楼就是为了会友、交流藏品。从受欢迎的程度可以看出李逸辰是这里的常客。
    悠悠茶香中,茶楼主人徐徐展开一幅何海霞的金绿彩山水画,神情颇为得意。
    李逸辰仔细看了,连说值得,现在何海霞的画已经不容易收到了。那位丁先生他的这番话很是满意。
    安黛对自己不懂的事从不乱发表意见,她对收藏一窍不通,所以也不说话,但是很配合地表现出惊羡的神情。
    然后丁先生又拿出几枚印章,安黛还以为也是收藏的呢,经过他自己的介绍才知道原来这位丁先生还是一位篆刻爱好者,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作品。
    他拿出一方田黄石的印章给李逸辰欣赏,果然是笔画圆润,线条流畅,看得出刀法功力深厚。
    李逸辰很得体地恭维:“丁先生的功力是越发老道了。”
    姓丁的却盯着章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似的。”
    安黛也接过去,在纸上印了,原来是大篆“似水流年”几个字,她端详片刻,指指章的一角,说:“好像太方正了,嗯,最好让它有一点缺损,就更有沧桑感和野趣,还会有虚中有实的味道。您说呢?”
    安建国先生也爱好这个,安黛耳濡目染,略懂皮毛。
    丁先生点头,当下就拿了刻刀小心琢磨起来。再看,果然有意境多了,他立刻对安黛另眼相看,赞不绝口:“安小姐真是兰心慧质呢!”
    安黛谦虚地笑笑:“哪里,我也就乱说的。”
    丁先生立刻将她引为知己,和她聊起篆刻来,李逸辰反倒被晾到一边。
    这边两个聊得火热,那李逸辰在一边独自喝着茶,怎么看都有点落寞的感觉。安黛占了上风,心里就有点高兴。但不知怎么又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又把话题引到茶上来。
    然而看李逸辰淡定从容谈笑风生,安黛又有点不快了,心里后悔自己刚才心太软。
    真是奇怪,以前她并不是这种斤斤计较,龇牙必报的人。安黛认定这是因为跟李逸辰在一起呆的时间久了,她也人格扭曲。
    他们聊“大红袍”,评点茶具的优劣,安黛在一边静静地听,有时也会很配合地表示赞许或欣赏地笑笑。她不大爱喝绿茶,对茶文化也懂得不多,所以觉得还是沉默为妙。
    丁老先生可能是觉得冷落了她,转过头来问:“安小姐喜欢喝什么茶,看我这里有没有?”
    安黛客气地笑:“谢谢,我喝茶不讲究的。”
    事实上也是这样,她不想浪费了人家的好茶叶。
    丁老先生“哦”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和李逸辰聊。
    这时来了几位新客人,丁先生说声“不好意思”,出去招呼。
    剩下他们两个呆坐在那里。
    李逸辰端起茶,他右手托住茶托底,左手轻刮浮茶,边刮边饮,从容不迫,温文尔雅。
    安黛觉得无聊,就朝他看,这一看就看得有点呆了,他放下茶,温和地说:“这茶不错的,怎么不尝尝?”
    从他故作姿态的笑容里,安黛意识到自己又有点失态了,为了掩饰,她“哦”了声,端了茶如法炮制,动作到底猛了点儿,茶水溅到脸上,烫得她不禁缩了一下。
    她低了头找纸巾,不想一方纸巾已经轻轻落在她脸上,抬头看到李逸辰的一只手伸过来在替她擦拭。
    她下意识地侧了一下脸,然后很自然地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
    李逸辰很自然地缩回手,问:“没有烫到吧?”脸上表情坦荡无辜。
    安黛低了头答没事,心里却微波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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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时间的推移,了解的深入,安黛发现李逸辰可能很风流,但绝不下流。
    相反,他在她面前的表现给她的感觉是比正人君子还正人君子。比如,在和她吃饭斗嘴的过程中,两人一直暗暗较劲,但说的话都无伤大雅,不关风花雪月;他一般也不会有意和她产生肢体上的接触,只除了给她擦茶水这一回,也可以看作是怕她烫到的情急之举;他送她回去,也从不主动说“也不请我上去坐坐”之类带挑逗性质的话。
    君子之交淡如水,安黛对目前的这种状态很满意。
    但她还是迷糊,不明白这李逸辰这么不咸不淡不远不近地和她耗着到底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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