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

第110章


  “我并非为了与人比武较技而去,若非被人逼得万不得已,绝不与人动手,纵然与人动
手,亦是点到为止。
  “在这段时期中,我自觉若论博大精深,被邦武功,虽远不及我邦,但其刀法之准确、
狠毒,却非我邦刀法能及。
  “尤其柳生英雄派之刀法,所讲究的是‘以静制动,后发制人’,实已与我邦内家正宗
之精义,不谋而合。“而据我所知,那东海白衣人的武功亦似与柳生英雄派颇有渊源,于是
我便着手从这一方面,探询那自衣人的来历。”
  他说到这里,连宝玉都暂时抛开了心中纷乱之思潮,凝神倾听——这本是当今天下武林
中最最吸引人的话题。
  公孙红接道:
  “当代东瀛武林,辈份最尊,武功最高,见闻最博之人,便推‘大和’柳生英雄派之宗
主柳生藤齐、‘京都’吉冈正雄与以‘一流太刀’名震四邦的伊势桑名郡太守北昌具教三
人。
  “我与这三位东瀛的武林前辈,一夕长谈之后,不但在武功上得益非浅,而且也果然探
询出那东海白衣人的来历。”
  说到这里,人丛中才忍不住发出一片惊叹声。
  公孙红道:
  “数十年前,中原武林有位奇人,此人智慧绝高,唯涉猎太广,而人之智力终究有限,
是以此人虽然兼通百艺,但所学便难免驳而不专,尤其武功一道,此人虽然身兼各门武功,
但亦都不能达到巅峰。
  ‘‘若是换了别人,仗此一身艺业,亦可行走江湖,但此人雄心万丈,志比天高,绝不
与一般江湖俗手较量,而专寻武林中之绝顶高手。
  “在如此情况下,他自是每战必败。”
  说到这里,公孙红面上都不禁露出惋惜同情之色,长长叹了一声,方自沉声接口说道:
  “此人落拓江湖,潦倒半生,暮年时方得一子,此人鉴于自身之悲掺遭遇,自不愿他的
儿子重蹈覆辙,是以他决心要以自已有生之年,将他的儿子造就为一代武林奇才,好为他吐
一口气。
  “但此时中原武林中实已无他立足之地,于是他便携同犹在襁褓中之爱子,飘洋过海,
远赴东瀛。
  “自他爱子一人人世,他便以百草制成药水,锻其筋骨,他爱子初能学步时,他便开始
传授其武功。
  “他竞不令他的爱子浪费一分一刻时刻在别的技艺之上,他竟要他的儿子将一生精力生
命,全部贡献给武功。
  “要知此人兼通各门武功精义,只是不能专心苦练而已,是以他虽不能成为武功中—流
高手,却无疑是天下第一流良师。
  “他爱子在其熏陶之下,不到十岁,功力已可脐身于东瀛一流武林高手之列,十一岁
时,便开始闯荡江湖,十年之中,他已会遍了东瀛岛上每一武功流源的高手,柳生藤齐、吉
冈正雄、与北昌具数,自然也都在其中。
  群豪不由自主、齐地脱口问道:
  “他们的胜负如何?”呼声有如浪涛一般,一层层卷了过来,但公孙红第一句话说过,
浪涛立刻平息。
  公孙红道:
  “这本也是我最关心的问题……那白衣人十一、二岁时,虽然已可与东瀛一流武士交
锋,但遇着绝顶高手,仍不免落败。
  “日本武士,虽然残忍好杀,但那些绝顶高手,自然还是不忍来取一个幼童的性命,是
以他虽常败,仍末丧命。”
  “于是他的武功,便自这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磨炼得更坚强,更锋锐,别人生命中最
美好的童年,他却终日在挨打中渡过,然而,他的牺牲毕竟有了代价,到了他十八、九岁
时,他便已可横扫东瀛,无敌当时了。”
  “他身子旱已被锻炼成钢筋铁骨,内功也早已有了根底,经过这十余年外功的修炼,他
武功便已融合了中土各大门户与东瀛各大流派的精华,椰生藤齐、吉冈正雄、北昌具教三
人,都曾与他交手四次,据他三人说,除了他们与他第四次交手时,他武功之精妙,已非别
人所能想像。”
  公孙红叹息一声,接道:
  “在这十年中,他爹爹已死,但这时他心中除了‘武’宇,便别无所有,他爹爹死了,
他竞全然不闻不问,他非但身子变为钢筋铁骨,就连他的心,也已似变为钢铁所铸,冰冷坚
硬,全无情感。
  “到了他二十岁后,环顾东瀛岛上,已无一人武功再高于他,他深知自己若再耽下去,
武功也绝难再有进境。”
  群豪忍不住又问道:
  “这时他可是便西渡而来?”
  公孙红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他那时若是来了,也就好了,怎奈此人并非狂妄无知之辈,知道自已武功虽能横扫东
瀛,但必定还是不能在中原称雄,于是他竞独自驾了一时铁木轻舟,到了东瀛三岛东处的一
个小小孤岛上。
  “那孤岛荒凉已极,简直不堪人居,岛中却有个小池,池中全是黑白两色的石子,光滑
圆润,不假琢磨,便可当作棋子,是以东瀛人士,便将这孤岛称为‘棋岛’,那白衣人竟在
这不堪人居的‘棋岛’上,一住就是十年。
  群豪脱口问道
  “这十年他又在干什么?”
  公孙红道:
  “这问题本来无人知晓,幸好东瀛武林中,也不乏好奇之人,曾专程到那‘棋岛’之
上,窥探他的行止,这才知道他在岛上竟似已完全放弃武功,终日只是静坐沉思,或是以黑
白两色石子,摆着棋谱。”
  群豪面现讶色,唯有方宝五、一本大师等人,不住皱眉颔首,一木大师干“咳”—声
道:
  “这十年中,他虽似放弃武功,但武功进境,只怕比前十年更多。”
  公孙红叹道:
  “正是如此,据柳生藤齐言道,本来他武功虽高,却犹可测度,但等到他自‘棋岛’回
来之后,武功之高,却已是深不可测,吉冈正雄又曾与他交手过一次,这一次两人甚至根本
谁也没有发出一招,吉冈正雄便已自认落败了。”
  “只因这时他精神、意志,竟已能与他掌中之剑合而为一,他全身都似笼罩着一层剑
气,全然无懈可击。”
  “吉冈正雄以一代剑术宗匠的身份,与他对立凝注达七个时辰之久,还是寻不出他的破
绽,自是不敢出手。”
  “到后来吉冈正雄精神已完全崩溃,而白衣人却仍如山岳峙立,全无所动,吉冈正雄自
然唯有不战而败了。”
  群豪口中,惧都不禁长长“嘘”了一声,这嘘声中表示的除了惊讶之外,也还有一些仰
慕之意。
  公孙红道:
  “于是这时,白衣人便决定西渡中原,他自信一身武功,已足以为他死去的爹爹扬眉吐
气,已足以无敌于天下。”
  “哪知中土之地,还有位紫衣侠。”
  “紫衣侠筋骨之强妆,修炼之坚苦,或虽不及白衣人,但他那阔大的胸襟,渊博的见
闻,通达的人情世故,却绝非白衣人能及万一,而这些也都正是修炼武功的要素,是以一战
之下,紫衣侠虽死,白衣人却先败了。”一木大师颔首道:
  “不错,若非胸襟宽大,见闻渊博,人情通达之人,纵然苦练一生,也绝不会达到剑术
的真正巅峰,只因他若不能将‘剑术’化入最高的哲艺之境,最多也不过只能做到‘剑匠’
而已,这分别正如‘画匠’所画之圆,虽能逼真,却不能传神,终是不能与真正‘画家’相
比。”
  这番话别人或者未曾听入耳里,但宝玉却听得清清楚楚,他仔细咀嚼这番话中的滋味,
不觉又有些痴了。
  公孙红道:
  “自衣人锻羽而归,这消息瞬即由经商的海容们传来东瀛,柳生藤齐听得这消息,心中
立时大起恐慌。
  “只因他深知白衣人的心智,早已失却常态,此刻锻羽而归,行事必定更要偏激乖戾,
而东瀛武林中,实无一人能制止于他,这后果岂非不堪设想,于是,柳生藤齐便以当代东瀛
武林宗主的身份,号召十七位最负盛名的剑士,组成‘止杀组’,只要自衣人稍有妄动,
‘止杀组’便可不顾一切,一择手段,联手将白衣人除去,如此做法,虽然违背了‘武道’
精神,但柳生藤齐自认白衣人乃是东瀛武林造就的,是以东瀛武林可以将他毁去。
  “哪知白衣人回去后,竞一反常态,变得十分平易近人,甚至抛却了‘武士’的身份,
在市并中做起小生意来,更绝口不谈武功之事,若有人问起他对中原武林七年之约,他竞只
是含笑摇头不语。”
  白衣人的身世固然充满了传奇意味,他如今竟变得如此模佯,却更是令人惊奇、诧异。
  群豪间骚动再起,有的惊叹,有的已不禁欢呼起来。
  唯有一木大师双眉深皱,不住喃喃道:
  “可怕……可怕……”
  万子良忍不住问道:
  “这又有何可怕之处?”
  一木大师沉声道:
  “看来那白衣人已上达‘剑道’中的另一更高的境界,不再以‘出世’为修练剑术的途
径,而完全‘入世’了,佛门弟子,必经‘入世’的修为,方成正果,而‘剑道’的最高哲
理,实也与佛道殊途同归。”
  了老夫人长叹截口道:
  “正是如此,他此番‘入世’之后,便可自红尘中学到一些他以前无法学到的东西,但
剑术经过此一境界,自必更上一层。”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