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

第180章


  白衣人却只是冷冷的瞧着她,冷冷道:
  “原来只是个女人。”
  王大娘冷笑道:
  “女人又怎样?女人一样可以要你的命。”
  白衣女人淡谈道:
  “你去吧,我素来不愿与妇人女子动手。”
  王大娘道:
  “不动手也得要你动手。”
  她手掌轻轻一弹,突有两道剑光如飞而出。
  这两剑乃是诱敌之用,只要白衣人身形一动,她真正的杀着“子母追魂脱手剑”便要出
手。
  白衣人身子却动也不动,掌中长剑已挥动,寒光闪动,龙吟不绝,闪电般飞来的两柄剑
已斩成四段,跌倒在地。但就在这刹那间,又有两柄剑如飞而来。
  白衣人剑已挥出,身子只得微微一闪。
  第五柄剑却已赫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白衣人目光闪动,长笑说:
  “好!这不错。”
  长笑声中,他身子又已平空退出两尺,哪知王大娘的第六柄剑又已无声无患的缓缓飞
来,到了他面前,突然加急。
  群豪但见满天剑光飞舞,但见白衣人到了此刻,实已退无可退,躲无可躲,不由得齐声
欢呼。
  哪知白衣人明明已无法再次闪避的身形,竟偏偏能冲天飞起,王大娘面色大变,但她手
中还有两柄剑。
  她狂吼一声,道:
  “再看这一着。”
  吼声中她身形竞也飞起,向白友人迎了过去。
  只见剑光如双龙交剪,在湛蓝的苍弯下闪了一闪,白衣人衣挟飘飘,如天府飞仙,凌空
飘落。
  王大娘身子却如箭一般直堕下来,仰面跌在沙滩上,掌中还紧紧握着那两柄剑,眉心却
已多了一条血口。
  她一生虽然作恶多端,但却终于是身殉武道而死,她活虽活得可耻,死却死得甚为光
彩。
  群豪俱都不禁黯然垂首,深长叹息。
  白衣人凝注着剑尖滴落的鲜血,喃喃道:
  “女人……不想女人中也有如此人物。”
  突见金祖林疯狂般跳了起来,疯狂般大呼道:
  “你瞧,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白衣人霍然回头,面色顿变。
  远处海面上,已现出了一点帆影。
  那赫然正是辉煌的五色帆。
  欢呼雷动,群豪也疯狂般奔向海边。
  但白衣人还是站在那里,他身子周围两丈,还是没有人敢踏进一步,他静静地凝注着那
五色帆,心中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惊怖?
  群豪已欢呼着涌人海水中,这震耳的呼声,响彻云霄,船舱中的胡不愁与水天姬自也听
到,
  自窗外望出去,整个海面上却已拥满了欢呼的人群,就像是千百只活生生的鱼虾在水中
跳跃着。
  他们此刻心里早巳忘去了紫衣侯是否已死,他们早巳忘却了一切,他们眼中已只有这辉
煌的五色帆,心中也只有五色帆,多少年来,五色帆却是天下武林人心中至高无上的象征,
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已寄托在这五色帆之上,胡不愁瞧着他们,忍不住己热泪盈眶。
  水天姬的眼中却只有胡不愁。她眼睛瞧着他,口中试探着,嗫嚅着道:
  “他们若瞧不见紫衣侯,不知会中会失望?”
  胡不愁道:
  “他们不会失望的。”
  他霍然回头,面对着水天姬,他整个一张股,却似变成火热的钢,他一字字沉声,道:
  “我绝不能令他们失望。”
  水天姬垂下了头,幽幽道:
  “那么你是必定要出手的了?”
  胡不愁道:
  “我已别无选择之余地。”
  水天姬垂着头,默默良久,欢呼声,在她耳畔雷鸣着,而且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这欢呼声中,不但充满了兴奋,也充满了渴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天姬终于缓缓道:
  “不错,你的确已别无选择……你……你去吧!”
  胡不愁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跟泪一滴……二滴,滴在他手背上,泪珠是那么清,那么
冷。
  他咬一咬牙,道:
  “你好生保重自己,我……我只怕再也见不着你了。”
  水天姬霍然抬头,颤声通:
  “你……你说什么?”
  胡中愁黯然道;
  “我想了许久,七年前,紫衣侯与白衣人动手时的每一招,每一式,我都仔仔细细地想
过,我想来想去,终于发现我实在不是白衣人的敌手,纵然这七年来白衣人武功并无寸进,
我只怕也得死在他手上。“
  水天姬泪流满面,嘶声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为什么?”
  胡不愁惨然一笑,道:
  “但我虽然胜不过他的招式,却有与他同归于尽的招式,我虽然必死,却有把握令他身
负重伤……总不致令天下英雄失望。”
  他挺起胸膛,大声道:
  “我既已势在必死,只要我死得有代价,死又何妨。”
  水天姬身子颤抖着,突然推开了他,道:
  “不错,你去吧!”
  胡不愁走出船舱,水天姬已哭倒在甲板上。
  群豪果然没有失望,他们见到走上船头的虽非紫衣侯,但此人的气势、风姿,竟赫然不
在昔日的紫衣侯之下。
  现在,欢呼之声已突然停止。
  现在,胡不愁与白衣人已面面相对。
  白衣人苍白冷漠的面容,也已变得火一般炽热,他目中闪动着火焰般的光芒,望着胡不
愁,缓缓道:
  “很好,紫衣侯终于有了传人,我也终于有了敌手。”
  胡不愁没有答话,他不愿说话,也无话可说,只因他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已多
余。
  他只是缓缓举起了剑,道:
  “请!”
  白衣人又静静地站了半晌,直到他脸上兴奋的红晕又已褪尽,方自也缓缓举起长剑道:
  “请!”
  阳光突似黯淡了下来,它的光辉,似乎也被这两柄长剑所夺。
  船舱中的水天姬,已悄悄用一柄巴首,抵住了胸膛。
  胡不愁死的那一刹那,也就是她死的时候。
  长剑,已渐渐开始在阳光下展动,也渐渐开始在沙滩上移动,瞬息之间,这黄色的沙
滩,就要被鲜血染红。
  突然,远处有人狂呼道:
  “白衣人是我的,谁也不能和他交手……谁也不能和他交
  接着,站在后面的群豪,爆发震耳的欢呼。
  “方宝玉……方宝玉来了。”
  展动的长剑突然停顿。
  一条人影,飞鸟般掠过众人头顶,凌空而落。
  “方宝玉……方宝玉……”
  天地间除了这三个字外,似已别无任何声音。
  船舱中水天姬掌中匕首落地,沙滩上胡不愁长剑也落地,他们的耳中只能听见“方宝
玉……方宝玉……”
  他们口中不禁喜极而呼道:
  “宝玉,你终于来了。”
  白衣人霍然转身,面对着他的,是个白衣少年,他全身都似乎在发着光,使人根本无法
瞧清他的面目。
  他俯身拾起了胡不愁跌落的长剑,轻轻握了握胡不愁的手,胡不愁点了点头,两人都没
有说话,
  他们的喉头硬咽,早已说不出话来。
  于是,这柄主宰武林命运的长剑,便在无言中由胡不愁转给了方宝玉,胡不愁仰视苍
天,也不知是该悲哀,还是该欢喜。
  但这时他身后已有只温暖的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他纵然有些东西失落,但这补偿也已
足够。
  白衣人面容再次冷漠而炽热,喃喃道:
  “方宝玉……你就是方宝玉。”
  宝玉道:
  “不错,费就是方宝玉,我必能胜你。”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
  “你能么,但愿你能……”
  他笑容中突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厌倦之意,似乎是因为这种话已听得太多,又似乎因为
他已胜得太多。
  不败,是否也是痛苦?
  宝玉没有去想,他也不给别人去想。“
  他只是沉声道:
  “请!”
  请字出口,他掌中长剑也已出手。
  这是摄人魂魄的一刹那,也是惊天动地的一刹那,正如阴霾遍布的天地间,突然大放光

  剑光,蛟龙般展动着,两条白衣人影,飞跃在剑光中,根本分不清谁是白衣人,谁是方
宝玉。
  但一阵如珠落玉盘般的龙吟剑击声响过后,漫天剑光,突然消寂,只剩下两柄长剑卓然
高举,剑尖却搭在一起
  方宝玉与白衣人,再次对立,但他们已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块坚冷的冰!两团炽热的
火!
  他们的眼睛,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但这也不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猛虎、狼狐、黄鹰
的、
  群豪但觉胸膛已窒急,已闷得像要裂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宝玉的脚步,突然后退……向后退,
  白衣人步步进逼,宝玉掌中剑已被压下。
  群豪的身子开始颤抖,不住地颤抖。
  突然,闪电船急退四步,宝玉整个人竟乎平地跌了下去,扑地跌倒在白衣人脚前。
  白衣人长剑若是落下,方宝玉便要身首异处,但他却似大出意外,长剑竟不由自主顿了
一顿,他毕竟无法再取方宝玉的眉心,无边的大地,已护住了宝玉面目。
  群豪的心都已裂成碎片,嘶声惊呼……
  但惊呼方自出口,白衣人长剑还未击下——
  剑光,突然自白衣人脚尖飞起,一缕鲜血,随着这冲天而起的剑光飞射而出,像是要笔
直射入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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