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系列大地飞鹰

第14章



他说的是真心话。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些人的暴死,跟他多少总有点关系。
他也想查出凶手是谁。
驼子又在吩咐:‘明天我们不走,谁也不能离开队伍,三十五岁以下的男人,不管有没
有练过武,都要加入警卫。’
他忽然也叹了口气:‘幸好班察巴那明天一定会回来了。’

长夜将尽,帐篷里已经有了朦胧的曙光。
波娃还是像刚才一样蜷伏在那里,用毛毡盖住头。
这次她是真的睡着了,睡得很熟。
,
第十三节
        一个男人无论在经历过多么可怕的事件之后,回来时能够看见一个这么样的女人在等着
他,心里总会充满柔情与安慰。
小方坐下来,想掀起毛毡看看她,又怕将她惊醒,却又偏偏忍不住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候,加答忽然像一只地鼠般溜进了他的帐篷,手里提着双式样奇特,手工精致
的小牛皮靴。
他的神色看来紧张而慎重,他忽然跪下来,用双手将这双皮靴献给小方。
‘这是喀巴沙。’他说:‘我只有这一双喀巴沙,就好像你只有一把魔眼。’
小方虽然听不懂‘喀巴沙’三个字,却猜得出加答说的就是这双靴子。
他虽然不太了解藏人的民俗,不知道藏人最看重自己的一双脚,如果你想从藏人的装束
上看出他们的贫富,最容易的方法就是看他们脚上穿的靴子,其贵贱的悬殊,绝不是外人所
能想象得到的。
小方虽然不知道‘喀巴沙’就是藏人所穿的靴子最华贵的一种,甚至在波斯都引以为贵
,但却看得出加答对这双靴子的重视,甚至已将这双靴子与那柄威慑江湖的名剑相提并论。
加答又接着说:
‘我没有穿过这双喀巴沙,我的脚有臭汗,我不配穿,可是我本来也绝不会把它留给别
人,可是我现在献给你。’
‘为什么’小方当然要问:‘我不会把魔眼献给你,你为什么要把这双喀巴沙献给我

‘因为你要走了,要走很远很远的路,要走得很快很快,你需要一双好靴子保护你的脚
。’
‘我为什么要走’
‘因为班察巴那就要回来了。’加答说:‘别人怀疑你,可是别人不敢动你,别人都怕
你,怕你怕得要命。’
加答用衣袖在擦汗:‘可是班察巴那不怕,班察巴那谁都不怕,班察巴那一回来,你就
会像马沙一样死掉。’
他的声音已因恐惧而发抖,像他这样的战士,为什么会对一个人如此害怕
小方又忍不住要问:‘班察巴那,他……’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波娃已忽然惊醒,忽然从毛毡里钻出来,吃惊的看着他:‘你刚才
说了四个字,你在说什么’
‘班察巴那。’小方道:‘我正想问我的朋友,班察巴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波娃的身子忽然也开始发抖,看来甚至比加答更害怕。
她忽然紧紧拥抱住小方。
‘班察巴那要来了,你一定要快走快走。’
‘为什么’
‘你知道不知道圣母峰下第一位勇士是谁你有没有听说过五花箭神’波娃的声音都已
嘶哑:‘班察巴那就是五花箭神。’
五花箭神

在酷热如洪炉的沙漠中,在热得令人连气都透不出的屋里,你依然可以看到远处高山上
的皓皓白雪。
在你已经快热死的时候,远处的雪峰依然在望。
只有在这里,你才能看见这样的奇景,那么就算你不是藏人,你也应该能了解,藏人的
思想为什么会如此浪漫如此神秘,如此空幻
这种思想绝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造成的,经过了千百代浪漫神秘,而美丽的生活后,其
中当然会产生许多神话。
其中最浪漫最神秘最美丽的一种神话,就是五花箭神。
五花箭神用藏语来说,就是班察巴那。
在藏人最原始古老的经典文字中记载,班察巴那的箭,是
‘百发百中的,锋利无比的,箭羽上有痛苦的心,箭镞上有相思之心,直射人心。’
班察巴那掌管着人世间最不可抗拒的力量,情与欲。他的箭上饰满鲜花,他的弓弦是紧
密的丝。
他是永远年轻的。
他是天上地下,诸神中最美的一位少年郎。
他有五枝锐箭,一枝坚强如金,一枝温柔如春,一枝娇媚如笑,一枝热烈如火,一枝尖
锐如锥。
他的力量没有人能抗拒。
波娃和加答说的这个班察巴那不是神,是人,是他们之间第一名战士,第一名勇士。
他的力量就像神一样不可抗拒。
只可惜小方就算会听从他们的劝告,要走时也已太迟了。
帐篷外已传来热烈的欢呼声!
‘班察巴那回来了,班察巴那回来了!’

班察巴那牵着他那匹高大神骏的白马,静静的站在那里,接受他的族人们欢呼。
他已离开他们三天,在这块无情的大地上,过了三天绝对孤寂艰苦的生活,可是烈日
风沙劳累,都不能让他有丝毫的改变。
他的衣着依旧鲜明华丽,看来依旧像天神般英俊威武。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击倒班察巴那,也没有任何危险困难是他不能克服的。
永远都没有。
帐篷里黑暗而安静,外面的欢呼声已停止,甚至连驼马都不再嘶鸣。
因为班察巴那需要休息,需要安静。
虽然他经常都在接受别人的欢呼,但是他却宁愿一个人静静的躺在黑暗里。
他天生就是个孤独的人,他喜爱孤独,就好像别人喜爱荣耀和财富。
他静静的在黑暗中躺下来,现在已经没有别人能看见了。
他英俊发光的脸忽然变得说不出的苍白疲倦。
可是只要有一个人在,他的光采立刻就会像火焰般燃烧起来。
他绝不让他的族人对他失望。
他是藏人。
虽然他曾经入关无数次,在中原在淮阴,都曾经生活了很久,甚至连大江南北都曾有
过他的足迹。
但他仍是藏人,穿藏人传统的服装,吃藏人传统的饮食,喜爱外地人不能进口的‘葱泥
’,喝颜色漆黑如墨汁的酥油茶,和青稞酒。
他生而为藏人,他以此为荣。
他的族人也以他为荣。
他在等小方。
这两天发生的事他已知道了,驼子已经简单扼要的向他报告。
他的判断也跟别人一样,唯一可疑的人就是小方。
‘魔眼’就在他手边,他拔出来,轻抚剑锋,忽然问:‘这是你的剑你就是那个要命
的小方’
他还没有看见小方,可是他知道已经有人到了他的帐篷外,来的一定是小方。
终年生活在危险中的人,虽然通常都有种野兽般的奇异反应,可是他这种反应无疑比别
人更灵敏。
‘这是我的剑。’小方已进来:‘我就是那个要命的小方。’
本来静卧着的班察巴那,忽然已标枪般站在他面前,冷眼在黑暗中发光。
‘我听说过你,别人还在流鼻涕时,你已在流血。’
‘流的通常都不是我的血。’
‘能让别人流血的人,自己就得先流血。’班察巴那的声音听来居然异常温柔:‘现在
唐麟的血已冷了,你呢’
‘我的血仍在,随时都在准备流出来。’
‘很好。’班察巴那的声音更温柔:‘杀人者死,以血还血。’
他的声音温柔如春水,小方的声音也很平静。
‘只可惜没有杀人的人有时也会死的。’小方道:‘我若死了,真正的杀人者就将永远
逍遥法外。’
‘杀人的不是你’
‘不是。’小方道:‘这一次不是。’
班察巴那静静的看了他很久:‘你还没有逃走,也不想逃走,你的态度很镇定,呼吸也
很均匀,的确不像是个犯了罪的人。’
他彷佛在叹息:‘只可惜就凭这一点,还是不能证明你无罪。’
小方立刻就问:‘要怎么样才能证明’
班察巴那沉思着,过了很久。
他才慢慢的说:‘我是藏人,藏人们都很迷信,我们都相
信,没有罪的人,是绝不会被冤枉的。’
现在已是黎明,帐篷中有了光,已经可以看见他的一张弓和一壶箭。
他忽然提起弓箭走出去:‘你也出来。’
小方走出帐篷时,才发现外面已聚了很多人,每个人都像石像般静静的站着,等着他们
的英雄来裁决这件事。
班察巴那用弓梢指着五丈外的一个帐篷。
‘你先站到那里去,我再开始数,数到“五”字,我才会出手,我数得绝不会太快,以
你的轻功,等我数到“五”时,你已可走出很远。’
他轻拍腰畔的箭壶:‘我只有五根箭,如果你真是无辜的,我的箭一定射不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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