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系列三少爷的剑

第14章



他忽然问燕十三:‘你是想默默的过一生,还是宁愿像他这样活三年’
燕十三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你是愿意做流星
还是愿意做蜡烛
流星的光芒虽短暂,可是那种无比的辉煌和美丽,又岂是千万根蜡烛所能比得上的
大厅虽然灯火辉煌,燕十三却宁愿走入黑暗。
远山间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燕十三忽然道:‘你刚才告诉我那些事,并不是因为你已将我当作个死人。’
当然不是的。
三少爷已死了,他怎么会死
燕十三忽又回头,面对着谢王孙,道:‘你为什么告诉我那些事’
谢王孙淡淡道:‘因为我知道你是来送死的!’
燕十三道:‘你知道’
谢王孙道:‘我看得出你对晓峰的佩服和尊敬,你已自知绝无机会击败他。’
燕十三道:‘但送死却不是件值得尊敬的事!’
谢王孙道:‘是的!’
他在笑,笑得却已有些凄凉:‘至少我就尊敬你,因为我绝没有这种勇气,我只不过是
个平凡的人,而且已老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已低沉如叹息。
秋风也低沉如叹息。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闪出了一个人,一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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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一个人,一柄剑。人的动作矫健如鹰,剑的冲刺迅急如电。
这个人是在谢王孙背后出现,这柄剑直刺他的后心。
等到燕十三看见时,已来不及去替他抵挡了。
谢王孙自己却彷佛完全没有感觉到,只是叹息着弯下腰,去拾起一片枯叶。
他的动作很缓慢。他去拾取这片枯叶,彷佛只不过是因为心里的感触。
他的生命已如这片枯叶,已枯萎凋落,可是他恰巧避开了这闪电般的一剑。
在这一瞬间,剑光明明已刺在他的后心,却偏偏恰巧刺空。这其间的间隔,只不过在一
发之间。
冲过来的人力量已完全使出,收势已来不及,整个人却从他背脊上翻了过来,手里的剑
就变成刺向他们对面的燕十三。
这一剑的余力仍在,仍有刺人于死的力量。
燕十三不能不反击。他的剑已出鞘,剑光一闪。
这个人凌空翻身,落在七尺外,铁青的脸上还带着醉意。
‘曹冰!’
燕十三失声而呼,声音中带着三分惊讶,七分惋惜。
曹冰看着他,眼睛里也充满惊讶和恐惧,想开口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他的咽喉上忽然有一缕鲜血涌出,然后就倒了下去。
秋风仍在叹息。
谢王孙慢慢的拾起了那片枯叶,静静的凝视着,彷佛还没有发觉刚才的事。
就在这一瞬间,已有一个人的生命如枯叶般凋落了。木叶的生命虽短促,明年却还会再
生。
人呢
谢王孙又慢慢的弯着腰,轻轻的将这片枯叶放在地上。燕十三一直在看着他,眼色中充
满了仰慕和尊敬。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这老人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他的武功已到了化
境,已完全炉火纯青,已与伟大的自然浑为一体。所以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酷寒来临的时候,你看不出它的力量,它却在无形中使水变成冰,使人冻死。
‘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人……’
他这种‘平凡’又是从多么不平凡中锻炼出来的
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平凡’两个字
燕十三什么都没有说。现在他虽然已看出很多事,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他久已学会沉默
 
谢王孙也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夜已很深,你已该走了。’
燕十三道:‘是的。’
剑在人在
所以他走了。
夜色更深,谢王孙慢慢的穿过黑暗的庭院,走上后院中的小楼。
小楼上灯火凄凉,一个衰老而憔悴的妇人,默默的坐在孤灯畔,彷佛在等待。
她等的是什么人
谢王孙看见她,目中立刻充满怜惜,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他的情感。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夫妻,已历尽了人世间一切悲欢和苦难。
她忽然问:‘阿吉还没有回来’
谢王孙默默的摇了摇头。
她衰老疲倦的眼睛里已有了泪光,声音里却充满了信心。
她说:‘我知道他迟早一定会回来的,你说是不是’
谢王孙道:‘是的。’
一个人只要还有一点希望,生命就是可贵的。
希望永远在人间。
夜色深沉。黑暗的湖水畔,只有一点灯光。
灯光是从一条快船的窗户下透出来的,谢掌柜正坐在灯下独酌。
燕十三默默的走上船,默默的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酒。
谢掌柜看见他,眼睛里就有了笑意。
船离岸慢慢的驶入凄凉的夜色中,静静的湖水间。
燕十三已喝了三杯,忽然问道:‘你知道我会回来’
谢掌柜笑了笑,道:‘否则我为何等你!’
燕十三抬起头,盯着他,道:‘你还知道什么’
谢掌柜举杯,道:‘我还知道这酒很不错,不妨多喝一点。’
燕十三也笑了,道:‘有理。’
轻舟已在湖心。
谢掌柜彷佛已有了酒意,忽然问道:‘你看见了那柄剑’
燕十三点点头。
谢掌柜道:‘只要那柄剑仍在,神剑山庄就永远存在。’
他轻轻叹了口气,慢慢的接着道:‘就算人已不在了,剑却是永远存在的。’
燕十三掌中也有剑。他正在凝视自己掌中的剑,忽然走了出去,走出船舱,走上船头。
湖上一片黑暗。他忽然拔出了他的剑,在船上刻了个‘十’字,然后他就将这柄已跟随
他二十年,已杀人无算的剑投入了湖心。
一阵水花溅过,湖水又归于平静。剑却已消沉。
谢掌柜吃惊的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要这柄剑’
燕十三道:‘也许我还会要的,那时我当再来。’
谢掌柜道:‘所以你在船头刻了个“十”字,留做标志’
燕十三道:‘这就叫刻舟求剑。’
谢掌柜道:‘你知道这是件多么愚蠢的事’
燕十三道:‘我知道!’
谢掌柜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做’
燕十三笑了笑,道:‘因为我忽然发觉,一个人的一生中,多多少少总应该做几件愚蠢
的事,何况……’
他的笑容中带着深意:‘有些事做得究竟是愚蠢还是明智常常是谁都没法子判断的。

静静的湖水,静静的夜色,人仍在,名剑却已消沉。
人仍在,可是人在何处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秋残,冬至,酷寒。
冷风如刀,大地荒漠,苍天无情。
浪子已无泪。
阿吉迎着扑面的冷风,拉紧单薄的衣襟,从韩家巷走出来。他根本无处可去。
他身上已只剩下二十三个铜钱。可是他一定要离开这地方,离开那些总算以善意对待
过他的人。
他没有流泪。
浪子已无泪,只有血,现在连血都几乎冷透。
韩家巷最有名的人是韩大奶奶,韩大奶奶在韩家楼。
韩家楼是个妓院。他第一次看见韩大奶奶,是在一张寒冷而潮湿的床铺上。
冷硬的木板床上到处是他呕吐过的痕迹,又脏又臭。
他自己的情况也不比这张床好多少。他已大醉了五天,醒来时只觉得喉干舌燥,头痛如
裂。
韩大奶奶正用手叉着腰,站在床前看着他。
她身高七尺以上,腰围粗如水缸,粗短的手指上戴满了黄金和翡翠戒指,圆脸上的皮肤
绷紧,使得她看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心情好的时候,眼睛里偶尔会露出孩子般的调皮笑
意。现在她的眼睛里连一点笑意都没有。
阿吉用力揉了揉眼,再睁开,好像想看清站在他床前的究竟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像这样的女人确实不是时常都能见得到的。
阿吉挣扎着想坐起来,宿醉立刻尖针般刺入了他的骨髓。
他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两天我一定喝得像是条醉猫。’
韩大奶奶道:‘不像醉猫,像死狗。’
她冷冷的看着他:‘你已经整整醉了五天。’
阿吉用力按住自己的头,拚命想从记忆中找出这五天干了些什么事,可是他立刻就放弃
了。
韩大奶奶道:‘你是从外地来的’
阿吉点点头。
不错,他是从外地来的,遥远的外地,远得已令他完全不复记忆。
韩大奶奶道:‘你有钱’
阿吉摇摇头。这一点他还记得,他最后的一小锭银子也已用来买酒。可是那一次他酒醉
何处
他也忘了。
韩大奶奶道:‘我也知道你没有,我们已将你全身上下都搜过,你简直比条死狗还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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