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系列英雄无泪

第18章



这个人忽然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那么我们的买卖就谈不成了。’
‘为什么’
‘因为死人是不会吃切糕的,我的切糕也不卖给死人。’
小高的手心里已经开始在淌汗,冷汗。
四面的人潮如果一下子全部涌过来,挤也要把他挤死,他怎么挡得住
他听得出这些人的呼吸声已经因为兴奋而变粗了,无论谁在杀人前都会变得兴奋起来的
 
人丛已经开始在往前挤,卖切糕的人右手已握住了他腰上的切刀。
小高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人,人力如果能集中团结,远比世上任何力量都可怕。
但是高渐飞还是能沉得住气。因为他已看出这些人都是雄狮堂的人,都和他一样,是站
在朱猛这一边的,所以他说:‘我是从长安来的,我这包袱里的确有一柄杀人的剑,只不过
我要杀的人并不是朱猛。’
‘你要杀的是谁’
‘我要杀的人,也就是你们要杀的人。’小高说:‘因为我也跟你们一样,我也是朱猛
的朋友。’
‘哦’
‘我姓高,叫高渐飞。’
‘是不是渐渐要高飞起来的那个高渐飞。’
‘是。’小高说:‘你不妨回去问问朱猛,是不是有我这么样的一个朋友。’
‘我不必问。’
‘为什么’
卖切糕的狭眼中忽然露出种诡谲的笑意,忽然对小高笑了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朱猛的朋友’
‘你知道’
‘就因为我知道,所以才要杀你。’
小高的背忽然湿透,被冷汗湿透。
人丛虽然又在往前挤,切糕的刀虽然锋利,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还是有机会可以捏碎
这只握刀的手,打断这张马脸上的鼻梁,挖出这双狭眼中的诡谲恶毒之意。
但是他不能轻举妄动。
他可以杀了这个人,但是四面潮水般的人群却是他不能杀也杀不尽的。
如果他利用这稍纵即逝的一瞬良机杀了这个人,他自己就很可能被别人的乱刀斩为肉糜
 
卖切糕的人又笑了,阴恻恻的笑道:‘你还没有死,你为什么不出手’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本来蹲在他面前的小高忽然站了起来,一站起来,他的身子就已挺
挺的直拔而起,就好像上面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提起了他的衣领,把他像拔葱一样拔了起
来。
这是江湖罕见的轻功,也是死中求活的绝技。
只可惜他既不是飞鸟,也没有翅膀。
他的身子只不过是凭一口真气硬拔了起来的,这股气随时都会用竭,他的身子还是会
落下来,落下来时还是会落入人丛中。
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他知道下面的人一定都已经拔出了兵刃,准备好杀手,等着他力竭落下。
那时他就算还能拔剑杀人,他自己也必将死在别人的血泊和尸体间。
他不想做这种事,也不想看到那种血肉横飞的惨象。
可是他也没有死。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看见一条长绳远远的飞了过来。
他没有看见这条长绳是从哪里飞来的,也没有看见这条绳索在谁的手里。
幸运的是,他看见了这条长绳,而且能及时抓住。
长绳在用力往前拉,他的身子也借着绳子上的这股力量被拉起。
就像是风筝一样被拉起,越拉越高。
拉着绳子的人也像拉风筝一样在往前拉,小高还是没有看见这个人,却听见一阵很熟悉
的声音。
钉鞋在雪地上奔跑的声音。
小高心里立刻有了一股温暖之意。
他彷佛又看见了一个人,穿着双钉鞋,拉着一匹马的尾巴,也像是风筝一样被挂在马尾
上。
他彷佛又看见了马上的那个人,又看见了那个人的雄风和豪气。
他早就知道朱猛是绝不会被任何人击倒的。

‘高大少,想不到你真的来了。’钉鞋的奔跑一停下,就伏倒在雪地:‘堂主早就说高
大少一定会来看他的,想不到高大少真的来了。’
小高用了很大的力,才能把这个忠心的朋友从雪地上拉起来。
‘应该跪下来的是我,’他对钉鞋说:‘你救了我的命。’
钉鞋擦干了几乎已将夺眶而出的热泪,神色又变得愤慨起来。
‘小人早就算准蔡崇绝不会放过堂主的任何一位朋友,’钉鞋说:‘堂主的朋友们几乎
已全都遭了他的毒手,就连从远地来的都没有放过一个。’
‘蔡崇就是那个卖切糕的怪物’
‘就是他。’
‘他本来当然不是卖切糕的,’小高说:‘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和姓杨的那小子一样,本来都是堂主的心腹。’
‘他也跟杨坚一样,背叛了你们的堂主’
‘他比杨坚更可恶,’钉鞋恨恨的说:‘他背叛堂主的时候,正是堂主心里最难受最
需要他的时候。’
小高明白他的意思。
‘你们从长安回来时,不但雄狮堂已经被毁了,蔡崇也反了,’小高叹了口气:‘那两
天你们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是,’钉鞋说:‘是很不好过。’
‘可是无论多难过的日子都会过去的。’
‘是,’钉鞋像木偶般重复小高的话:‘是会过去的。’
他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沉痛和哀伤,就好像一个人眼看着自己在往下沉。
沉入了万劫不复的流沙。
小高的心忽然间也沉了下去。
蔡崇在朱猛最困难时背叛了他,朱猛却直到现在还让他高高兴兴的大摇大摆活在这
个世界上。
这绝不是朱猛平时的作风。
小高盯着钉鞋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是不是不敢告诉我’
钉鞋也紧张起来:‘什么事不敢告诉你’
小高忽然用力握住他的肩:‘你们的堂主是不是已经遭了毒手’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钉鞋好像在尽力想做出一点愉快的表情来:‘小人现在就可以带高大少
去看他。’

积雪的枯林,狰狞的岩石。
岩石前升着一堆火,岩石上高踞着一个人。
一个已经瘦得脱了形的人,就像是一只已有很久未曾见到死人尸体的兀鹰。
火焰在闪动,闪动的火光照在他脸上。
一张充满了孤独绝望和悲伤的大脸,浓眉间锁满了愁容,一双疲倦无神的大眼已深陷在
颧骨里,动也不动的凝视着面前闪动的火光,就好像正在期待着火焰中会有奇迹出现。
这不是朱猛。
‘雄狮’朱猛绝不会变成这样子的。
‘雄狮’朱猛一向是条好汉,任何人都无法击倒的好汉。
可是钉鞋已拜倒在岩石前:‘报告堂主,堂主最想见的人已经来了。’
小高没有流泪。
他的眼泪虽然已经将要夺眶而出,但却没有流下来。
他已经多年未曾流泪。
朱猛已经抬头,茫然看着他,彷佛已经认不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小高垂下了头。
现在他才明白钉鞋眼中为什么会有那种绝望的表情了,但他却还是不明白那天在红花集
外纵马挥刀杀人于眨眼间的好汉,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击倒。
‘小高,高渐飞。’
朱猛忽然狂吼一声,从岩石上跃下,扑过来抱住了小高。
在这一瞬间,他彷佛又有了生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你果然来了。’
他用力抱紧小高,用自己的脸贴住小高的脸。
他在笑,纵声大笑,就好像那天在红花集外挥刀斩人头颅时一样。
可是小高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脸已经湿了。
是不是有人在流泪是谁在流泪
‘浪子三唱,不唱悲歌。
红尘间,悲伤事,已太多。
浪子为君歌一曲,劝君切莫把泪流,人间若有不平事,纵酒挥刀斩人头。’

一把铁枪,一只铜壶,一壶浊酒。
一堆火。
钉鞋以铁枪吊铜壶在火上煮酒,松枝中有寒风呼啸而过,酒仍未热。
可是小高的血已热了。
‘卓东来,这个王八蛋倒真他娘的是个角色。’朱猛已经喝了三壶酒:‘他虽然捣了我
的老窝,我还是不能不服他。’
浊酒下肚,豪气渐生:‘服归服,可是迟早总有一天,老子还是会割下他的脑袋来当夜
壶。’
小高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问:‘你为什么还没有去’
朱猛霍然站起,又慢慢的坐下,脸上忽然又露出那种绝望的悲伤之色。
‘现在我还不能去。’朱猛默然道:‘我去了,她就会死了。’
‘她是谁是不是个女人’
朱猛摇头,闭嘴,喝酒。
‘你不去杀蔡崇,也是为了她’小高又问。
朱猛又摇头,过了很久才用一种嘶哑而破碎的声音反问小高:‘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婊子
养的带走了我多少人’
‘他带走了多少’
‘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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