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苦难

第49章


 
  小梁小俩口在金秋公司下属的一家工厂当工人期间,多次受到厂长的不公正对待,我在林金秋面前仗义执言,帮了小梁夫妇一些忙。 
  这次,他乡遇故人,我们都分外高兴。 
  小梁夫妻正在街头摆卖炒瓜子——去了壳的葵花子,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亲眼见到小梁夫妻火得不行的小生意。 
  他们告诉我,由于是全城独一家,他们每天纯收入少则七八十,多则两三百。 
  这让我产生了一个念头:我口袋向黄大姐借来的钱,如果买了火车票,就所剩无几了,到了北京,搞不好又要挨饿,我何不也像小梁夫妇一样,先卖上一个月炒瓜子,挣上千儿八百的再去北京? 
  2000.4.23 星期日 雨 
  从终点又回到起点,人生,又划了一个圆。 
  跟随××残疾人艺术团十几天,短暂而又漫长。 
  自己总是患得患失,要知道,人生已经经不起太多的浪费了。 
  想想赵梅泉、江炜、陈绍勤(残疾人艺术团中的演员),自己的生活是何其的浑浑噩噩。 
  是否可以放开一切,而后再去追求一切? 
  到了重新出发的时候了! 
  在燕妮(外甥女)的发屋写下这段日记,外面,雨正疯狂地倾泻着,我知道,人生道路上还有如斯风雨,等待我去冲破。 
  2000.4.24 星期一 阴 
  什么叫中国 
  过去我没有把握。 
  如今我才知道 
  她就在我胸口跳 
  什么叫中国 
  现在我才有把握。 
  是母亲的选择 
  我与生俱来的光荣 
  ——中巴上听到的张雨生的歌 
  看着命运把自己东抛西掷,才感觉到什么叫人生的悲凉。天又下雨了,没有爱,天空总是阴郁,没有阳光,谁又知道,我的下一站会是什么地方? 
  ——写于车上 
  我也到邻县看了雪妹。 
  四年不见,雪妹头发蓬乱,满脸憔悴,看得出,她的生活不曾有丝毫改变。 
  “结婚七八年,我们一直吵个不停。去年,我闹到法院,法院的人让我把结婚证押在法院,说如果四个月后他再不改,就判离婚。四个月过去,我也没再去法院……看在女儿的分上,我也不再想那么多了,过一天算一天吧,好好把女儿养大,人一辈子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 
  雪妹的话,让我黯然。 
  我,又能说些什么? 
  决定卖炒瓜子后,我乘长途车到了温州。 
  去了壳的葵花籽,在温州才能批发到。 
  堂侄女小珍、小琴也在这座大名鼎鼎的城市。 
  十几天的奔波,我口袋的钞票已所剩不多了。 
  小珍知道我的困难后,找了她的老板。 
  老板,把这个月的工资先支一点给我,我叔叔……小珍说了支钱的原委。 
  是给你叔叔吗?那就不用支了,我送给他一点吧。老板说。 
  原来,小珍把我发表在《北京晨报》上的那篇文章带到了厂里,老板也看了。   
  第十六章 沉默的羔羊(5)   
  离开温州时,小珍的老板开桑塔纳送我到了车站,并掏出300元递给我,说,一点小意思,我挺佩服你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老板的名字应该是郑忠义,开着一家鞋厂。 
  我从温州带了一些去了壳的葵花籽,在福建一个叫福鼎的小城试着卖了两天,挣了几十块钱。 
  我之所以选择这里,因为它靠近温州,进货(葵花籽)方便,又不会因为和小梁夫妇在同一城市而抢了他们的生意。 
  我特意跑到两百多公里外的凤翔村,把好友雨晨鼓动到了福鼎,和我一起卖瓜子。 
  雨晨几年前偏瘫,完全失去劳动力,只剩一边手一边脚是好使的,一直闷在家里,我觉得卖炒瓜子挺适合他,也想帮他自谋一条生路。 
  我们在福鼎的一家旅社租了一个小房间,安顿了下来。 
  我们买了两个小煤球炉,两个炒锅,然后,雨晨挑着,我用自行车推着,分头出去卖。 
  雨晨第一次卖,是我陪着去的。 
  他一瘸一拐地挑着担子。 
  我们到我上次就看好的一座桥上,这里来往的人较多,城管又不管。 
  我给雨晨做了示范:怎么炒,怎么包装,怎么叫卖…… 
  从下午到晚上,我们挣了十几块钱。 
  回旅社的路上,街上闪烁的霓虹灯映着我们疲惫的脸。 
  商店里,高档音响正放着李克勤的《红日》: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这首激昂向上的歌,曾经是学过音乐的雨晨,在卡拉OK里几首拿手的“金曲”之一。 
  而现在…… 
  “啪”的一声,我被从遐想中惊醒过来,一看,雨晨跌倒在地,挑着的煤炉也滚到了一边,瓜子撒了一地…… 
  一次, 我看到天色有变,抢在暴雨来临之前回到了旅社。 
  而在另一处摆摊、行动比我迟缓的雨晨,却被淋了个落汤鸡。 
  他一回来,把担子往地上一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气急败坏地骂道:“他妈的!卖什么鬼瓜子……” 
  我没有找到固定地点,到处打游击,经常被城管撵得像一只落荒而逃的鸭子。 
  2000.5.29 星期三 多云 
  因为饭没烧熟,中午,又吃了一顿夹生饭。由于这又硬又生的“饭”实在难吃,我和雨晨都没有吃半饱,剩下了一大半在小锅里。 
  烧饭前,雨晨本已交待多放点水,上回的夹生饭吃怕了。一肚子难受的紧,我本想让雨晨去放水,可钢精锅一到他手上,我又拿了回来,他一只手,不方便…… 
  这是那段“卖瓜子生涯”留下的唯一一篇日记。 
  整整一个月,我们这两个残疾人,饱尝了生活的艰辛。 
  “一个不成熟的男人是为了某种高尚的事业英勇地献身,一个成熟的男人是为了某种高尚的事业而卑贱地活着。”(塞林格)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算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但是,我的确是在“卑贱地活着”。 
  不想多费笔墨渲染我们卖瓜子的艰难了,只说结果吧: 
  我们最终没能挣到一分钱,反而亏了“血本” ——当我们狼狈地回到凤翔村时,我们两个人的口袋里总共只剩下5块钱。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上海煎熬了两天 
  我被困在了凤翔。身无分文,又怎么再去北京呢? 
  一天, 凌霄从辽宁打电话到雨晨家,得知我正在凤翔,就问我,能不能帮他一个忙? 
  原来,凌霄准备在辽宁开发食用菌生产,急需一批蘑茹菇种。 
  凌霄说,如果我能帮忙送一批菌种到辽宁,还可以在辽宁帮他两三个月的忙,他会按月开工资给我,这样,我到北京也就不会两手空空了。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于是,押着七大箱五六百瓶蘑菇菌种,我从南方开始向几千公里外的北方“开路”了。 
  先由公路到了上海。 
  友人晓东在上海“接应”了我。 
  六月天,上海热得像个大火炉,由于晓东的住处太狭窄,我只好雇了车把菌种东搬西挪。 
  最后,在晓东朋友的一块工地上找到了地方。 
  这一折腾就是一天。 
  天黑了,我打了一辆的士,去晓东那儿。 
  的士司机八成是见我一副又脏又乱的“流浪乞讨人员”相,说,就不打表了,你待会给10块钱就行,开开商厦离这不远。 
  绕了几个弯之后,司机把车停在路边,说到了,前面就是。 
  我付了钱,下车一问,才知司机骗了我:这儿根本没有开开商厦。 
  我又拦了几辆车,几个司机一看我,都认定我是个“口袋没钱的主”,坚决拒载。 
  到底有一个司机让我上了车。 
  打了17块钱的车,终于见到了晓东…… 
  晚上,我和晓东他们挤在小屋里睡觉,电风扇呼呼地扇了一夜,我还是热得一夜没睡着。 
  我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上海煎熬了两天。 
  第三天上午,我到放菌种的工地,发现菌种由白变黄,大部分出现萎缩和出水的现象。 
  这是菌种变坏的迹象。 
  我打电话问凌霄,菌种很可能遭遇高温变坏了,还运到辽宁去吗?   
  第十六章 沉默的羔羊(6)   
  凌霄也急了,叫我先向晓东借800元作路费和运费,无论如何,先把菌种运到辽宁再说。 
  翌日上午,我手持到辽宁开原的火车票去办理菌种托运手续时,被告知,玻璃瓶需钉木箱,否则不予托运。 
  这时,离开车只有两个小时了。 
  临时上哪儿钉木箱去?我简直有些绝望了。 
  这时,一个“黄牛”悄悄把我拉到门外,说,兄弟,我们帮你搞上车。 
  多少钱? 
  500。 
  我想了想,罢了,正常托运的话,费用肯定高过这个数(我事先计算过),最主要的是,菌种怕高温,一天也不能再拖了…… 
  行,500就500! 
  那个“黄牛”一招手,闪过来五六个人,将七大箱菌种一人一箱拎着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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