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德性与恶灵演艺公司

123 血海深仇


    一二三
    “灵山梦神,生于创世之初,掌管世间生灵所有非真实之感官,譬如梦境理想心愿幻象祈求……黎历九百四十八年秋,我的小儿子出生于黎都,五十一年后,折合凡人世界的三百五十七年后,我忍痛将我生来无梦的小儿子送往灵山侍奉梦神十生,以三十年凡人两百一十年为期,梦神答应赐我儿一生美梦。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我曾深为感激。”说到这里仿佛回忆起往事,华夤仰头长慨一声才又继续,“梦神十生久居灵山,不入天庭,我本以为是个超乎世外的神明,是个心有大义的仲裁者,再不济,我儿风潇是你膝下千百年来唯一的一个徒儿,你还为师不尊勾引了他,我想就算念在这层情分,你也好歹该为我九黎族说句公道话,没想到的是,涿鹿之战一爆发,你就跳出来跟天上那帮自诩为宇宙统治者的神明们沆瀣一气,毫不犹豫站在凡人一方,大义凛然高喊为正义而战为弱势群体不受压迫而战。可笑不可笑?荒唐不荒唐?
    “好你们赢了,凡人胜了,我们节节败退,我们死伤殆尽。可我们九黎族个个硬骨头,不杀光最后一人,我们绝不放下武器,更不俯首称臣。后来众神出面,非说这世界被我们玩儿坏了,要我们九黎族负责,派罪魁祸首出来受审领罚。这不显而易见的欲加之罪么?天上神明忌惮我灵人不是一天两天了,以为谁不知道呢?好,好,因为我浮冰一族战争中最是英勇,杀敌也最多,这时候就站出来替全族承担不死不育的诅咒又何妨?这还不够,你,梦神大人还要站出来充英雄,指认我儿子侵犯于你,上天赐了个渎神的罪名,要杀最后关头还是我那大儿子心疼弟弟,关了阿不自己上天去领罪,这才保了我小儿子一条性命……你说是不是,血海深仇?”
    “这么说……还真是血海深仇。”纳兰德性听得惊心动魄,不由得去观察风潇脸色,却没看到任何脸色,想了想又问,“不过你们说的梦神大人是神,我是人,你们不都说我是神农氏后人么?所以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问有什么关系?我来告诉你。当年一场大战确是搅得天翻地覆,这世界不知道哪里破了洞,灵力渐渐开始流失,天外瘴气倒是越来越多地流入堆积,造成生态失衡,资源枯竭,环境恶化,不再宜居。天神一方面将作为战败方的灵人和异兽留下自生自灭以作惩罚,另一方面却叫灵山梦神攫取我们世界的灵力资源作为原料,以毕生造梦之力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之后,了不起梦神大人就亲自率领凡人前往生命资源充沛的新世界永久定居,自己也投了个凡胎过清闲日子,还用最强级别的结界将两边隔离开来,一边无止尽地吸收我们世界的灵力,一边还不许我们踏足半步。从彼至今,我们灵人犹如困兽,只能在这被一丝一丝抽空氧气的瓶子里,与无数野蛮的低级的未开化的妖类兽族争夺逐渐消亡的地盘与资源,拆东墙补西墙地求生存求生存”
    “你是要说,我是梦神投的那个胎吗?”
    “不是那个,是第五十三个。”华夤敛了那一丝怒色,平静如初,端起手边酒盅,敲了敲又放下,抬眼,“久别重逢,我只想问问大人,你曾说我小儿子渎神,又说我九黎族逆天妄为兴战不义,可是凡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是凭什么,凭什么定我儿的罪,凭什么定我族的罪?”
    纳兰德性再要说话,却发现声带打了结,发不出音了,诧异间发觉浑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哪里都动不了了,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
    却见对面华夤玩味地观察了他一阵,扭头去问儿子:“今儿厨令做的枣泥咕嘟肉不香吗?我儿怎么不吃?”
    “父王下了药,我吃什么吃?”
    华夤扫兴地耸耸肩,没说什么。那会发光会变形的小玩意从他垂在肩上的发丝里钻出来,毛毛虫一样在衣服褶皱里蠕动,只是已经变成了晶亮的黑紫色。
    这小玩意儿其实是一种没头没脸更没嘴巴的寄生灵虫,全凭蹭灵人身上的瘴气存活,所以常被捉来作为浮冰国人手里把玩的养生玩物。颜色黑了,就表示瘴气很重。风潇眉头一紧,伸手就去捏那小虫,问说:“父王身体抱恙?”
    “没什么大事,就是胃口不好,有点吃不下饭……”说着还故作柔弱咳嗽两声。
    不咳嗽还好,这一咳嗽,风潇就知道不对了,收回手坐好:“涂那么厚的药霜,不把它憋黑才怪。”
    华夤见行迹败露,又咳嗽两声,一弹指把肩上小虫弹到了酒盅里。
    “父王打算拿他怎么办?”说的是被定在桌子中间的纳兰德性。
    “杀一千次都不足以解恨。但儿子你放心,我不会在你面前杀他,我这就派人把他送到黎都去,替你换个兵主继承权来。”说着一挥手,刚才还木头一样站成两列的厨子们一摘围裙,立即变成了精壮魁梧的猛士,手中纷纷变出粗重的锁链,就朝纳兰德性走近。
    风潇只好起身,先他们一步走过去,握住纳兰德性手腕:“父王等等,容我对他施几日私刑先。”
    “当然是再好不过,但眼下大局为重。”华夤仍坐着不动,又示意手下们暂停动作,与儿子心平气和对话,“阿不你要知道,与兽族大战在即,我们城中没有重兵可以看守这等重犯。然九黎族其余国家和部落均不像我们这样战事紧迫,他们会源源不断派人来我们这里劫梦神,那样一来我们将遭十面埋伏腹背受敌,恐应付不来。所以梦神大人还是及早送往黎都为上策。”
    “孩儿亲自来看守。”
    “胡闹,战场丢给父王不管了吗?”
    “孩儿可以兼顾。”
    “大言不惭”华夤懒得再说,勾勾手,“来,锁了吧。”
    眼看着锁链搭上来,风潇要拉纳兰德性起身,却发觉自己的手也动不了了,回头诧异地看向父王。
    “俗话说,咕嘟肉还是老的辣,父王就真傻到在饭菜里下药和在灵虫身上涂药的地步吗?父王知道什么是你真正在意的必然逃不掉的东西。”
    原来是他。是他手上沾了药,或许来自桌沿,或许来自碗筷,或许根本一进门就被喷到了身上。他没有风潇的多疑谨慎,凡人之躯嗅觉感觉又都很愚钝。
    侍卫们缚了纳兰德性,要扛走时,却发现无论如何不能从风潇手里抽走纳兰德性的手,不禁起了为难,小心请示陛下。风潇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竭尽全力握紧他的手,并用眼神向父王示威。
    华夤叹一口气,款款起身走近,试着分了分,也分不开,就心平气和说:“阿不,父王本来不想这么早同你讲,但你也是个大人了,心里该有是非大义今次的人兽大战,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场,起因十分之不单纯。你走了一趟流沙腹地,途中横穿万里,想必也看到了一些真相,西野各个兽族领地,大多已成不毛之地,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实则近年来我们世界崩塌得厉害,灵脉残余无几,资源迅速枯竭,植物大量绝灭,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与之相反的是,瘴疠之气横行,带来无数瘟疫与灾祸。兽族本就比我们生命力薄弱,居住地环境又恶劣,于是最先面临灭顶之灾。这个时候,他们决定冒死一搏,全部联合起来攻占灵人领地。而我浮冰国土浊气最轻,当然首当其冲。而他们的终极目标,必然是黎都。兵主大人此番一定要找到灵山梦神,为的就是解决这件事情。”
    风潇眼神在问,如何解决?
    华夤平静做了个杀的手势:“那边世界就是个无底洞,要不是它在源源不断攫取我们世界的灵力资源,我们的天数也不会早早尽了。据《开天圣典》,既然那个世界是灵山梦神创造的,只有他的灵魂不复存在,那个世界才能彻底消亡。”
    说完又去分两人的手,依然难舍难分。华夤动了真怒,命人“拿斧子来,把梦神大人的手砍掉”,这才见风潇脸上犹疑了下,华夤敲敲他手背局部解禁,这一回他终于松了力气。
    纳兰德性被人从王座后的通道里运走时,目光与风潇匆忙交接,各自为之一动。
    纳兰德性大概听懂了华夤的意思,说不出心里是天翻地覆还是云里雾里,只知道这回又要死了。那灵山梦神大概是个懦弱卑鄙的坏神,而自己作为他的转世,只好替他背了黑锅。而他的灵魂好像不是用来祭祀破除诅咒的,而是用来毁灭凡人世界的,也就是他来自的地方。
    这也真是倒了血霉了,怎么前面五十二世胎都没事,到了他这里就要慷慨就义。作死啊。
    风潇被禁足在枣泥咕嘟肉餐厅,一整夜。
    走海路星夜兼程,到黎都也绰绰有余了。
    父王这药大概又是鬼叨叨的杰作,无论怎么挣扎,就是动惮不得,像是被封在了巨大的石膏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没有一个人进来。起初的心急如焚,渐渐也变成一摊死灰。知道已成定局。
    或许正是他的宿命。
    活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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