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德性与恶灵演艺公司

139 黎都新丧


    一三九
    “没有任何外伤,也不见瘟疫迹象。听他们身边人说,好像都是一夜之间行销骨瘦下去的,第二天一早就卧床不起了,像是苍老了一万岁。昨天傍晚开始,就陆续死去了。”
    十生心里刚觉得这画面好熟悉,就听到风潇喃喃了一声“父王”。
    对了,华夤走之前就是这个症状。
    刚睁开眼,就被风潇拉起来穿衣穿鞋。
    “干什么”
    “陪我去黎都。”
    黎都新丧。
    满城红光。
    九黎族事死以红色,象征血洒天地。
    红色绫罗从高楼委地,凡树木花草都用灵术熏成了红色,连河里流淌不息的水都是红色的,不断有百姓自发赶来河边割手掌向水里滴血,以祭奠亡魂英灵。
    风潇几乎不敢打听,快走到城中央,才问一位妇人,谁新丧
    “伟大浮冰王华夤。”她答说,“他是一个英雄,当年涿鹿之战为我们九黎付出最多战力,往后的一元一纪又体贴爱民,从不间断交赋税供养黎都子民”
    风潇脑子里已经全然是“轰轰”乱响了,根本听不懂她后面说了些什么。还是十生扶着他,才让他找对了迈腿的方向。
    进了东皇殿,大红的穹顶下十二根大红的立柱,大红的抛光大理石地砖的中央,安放着一具大红的船棺。兵主大人依旧坐在对面远处可称阴暗的宝座里,难得换了件大红的披风,淡淡说了句:“阿不来了”
    “兵主大人,我父王”
    “在这里。”
    “我父王走得匆忙,每天睡觉不枕着就会失眠的枕头忘带了,我给他送来”
    “哦,那个枕头啊他给我介绍过不下一千次,说上面有两绺流苏,一绺是你哥哥的胎毛,一绺是你的。”
    “是。不过,都快被他摸得掉光了。”
    “给他枕上吧。”
    风潇走过去,低头看了看大红船棺里那个身形枯瘦却面容安详的老头,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哭也没有发抖,弯腰安安静静给他垫上那个有些旧了的枕头。
    然后又看了好一会儿。
    如果是平辈,或者是爱人,他可能会伸手去摩挲那人的面庞。但里面躺着的是他父亲。平时虽然没怎么给他树立起为父的威严,但父亲,总是山一般的存在,让人敬畏。
    他是个最好的父亲。别的词不足以形容,只有一个“最好”最配得上。风潇轻易是不说“最”这个字的。
    想来一元一纪,他对自己近乎纵容溺爱了。
    “是怎么回事”风潇平静地问。
    “阿不过来,炽叔叔有话对你讲。”
    风潇走过去,带着十生。
    兵主大人的帽檐比上次见时更深了,完全看不到他的脸,只知道他在望着他们。走进了,兵主大人拍拍脚踏让风潇坐下,又看了看十生,也请他在旁边石台上坐下。
    “你父王去了,说明浮冰一族的诅咒破除了。已经破除了,对么”说着又向十生方向看了看。
    “是破除了”
    “嗯。当年的诅咒,不死和不育是捆绑在一起的,可想而知,其中的一个破除了,另一个自然也就失效了。”
    “所以我们国中的人才会大量死亡”风潇似懂非懂,“可是,谁来规定我们的寿限他们都正值壮年,怎么会一夜之间就”
    “你父王当年向天地许下心愿,只要诅咒能够破除,只要浮冰雾岛一族能够子嗣绵延,他愿意即刻死去,献祭于天地。后来年岁最长的一批子民,也都深感长活寂寥,懦弱的就自毁灵关死去,勇敢的就在许愿坛上也签下自己的名字,愿意随华夤陛下一道献祭天地,他们认为这样起码,活一世是有意义的。”
    “原来如此”
    “所以阿不你以后要当心了,因为你也已经具有了老病死的能力,性命不再单单系于一个灵关。”
    “多久”风潇问,“寿命。”
    “不知道,或许很长,或许很短,要你们自己一代一代人去总结了。”
    风潇想了想又问:“千魂祭祀都没用,诅咒怎么会一夜之间了破了呢”
    兵主大人哼笑一声,又看了看十生,不免轻蔑:“看来本座猜得没错。这诅咒最初是因为天神愤怒于你而施下的,当然最终破除的法门也在你身上。”
    “我”
    “也许,当你跟从前令你获罪的那个神明重新发生关系以后,施加于全族身上的诅咒就不攻自破了。这是盘古大神的愤怒,也是对他宝贝儿子的测试。本座说得没错吧”
    风潇身体明显震颤了下。十生知道,按他的性子,现在心里一定是自责大过于心惊的。他父王的死、全国三千或者现在已经更多的子民的死,归根结底竟然是因为他。
    因为他一场,因为他一晌贪欢。
    “不过你也不用自责。”兵主大人显然也对这小侄子的心性了如指掌,“既然本座没有告诉你,你父王没有告诉你,浮冰国的老人没有告诉你,就是说,这是我们所期盼的结局,我们要它发生,要用死亡来祈求千秋万代的福祚。本来天神是要对九黎全族降下诅咒,你父王一来考虑事端可以说是由你而起,而来想着牺牲自己庇护更弱小的诸部,于是率领浮冰一族主动承担,还遭到流放,放逐之地是毫无生机的浮冰群山,但凡给了别的任何一支,都活不下去的。没想到后来竟然被其他部族后人传说是贪图长生,加以嫉妒和针对。可笑,于本座和你父王而言,死有何惧,生才可畏”
    风潇还是说不出话来,低垂着的眼皮以一种不可察的频率轻轻颤抖着,静静听着兵主大人沉默,又静静听着他继续讲述:“关于放逐这一点,也有些隐情该你知道。你那父王,实在是太心疼你了点。”
    风潇深知这又将是一件与自己有关的事情,缓缓抬起眼皮。
    “本来呢,遭到放逐的只有你一个人,放逐之地就是现在的浮冰王国,当时还只是浮冰一片。你父王死活不肯,族中长老也都为你鸣冤,最终竟然向上天发出这样的誓言浮冰一族同生同死,同进同退,如果要放逐,全族愿陪风潇殿下一起放逐。于是,竟然在浮冰之上建立起一个强盛的国家。”兵主大人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全然看不到风潇脸色的扭曲震惊,“关于这一点,你父王没有告诉过你吧元老们没有告诉过你吧雾岛王没有告诉过你吧年长的子民们也没有指责过你一丝半点吧这就是浮冰一族最值得钦佩的品质坚毅、勇敢、大度、有担当。你的父王疼你,你的子民爱戴你,他们不愿你长年生活在自责中,不愿你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过错和不幸。阿不,你说你,何其有幸。”
    风潇“腾”地一下站起来,却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回头看了看十生,又不知道要他给出什么反应。只是突然觉得好茫然,好无措,好卑微,好可耻。仿佛自己的存在,是这世间最大的一个污点。
    “坐下。”兵主大人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吩咐他,却不容抗拒。风潇强忍着颤栗坐回去,听他继续说。
    “守得千年的秘密自然也能带进地狱。本座今天全盘讲给你听,是为了让你心里有个数,往后,关键时刻,要分得清孰轻孰重。”最后四个字并没刻意着重,却分明重若千钧,字字如刀透着凌厉。说完缓缓抬头,望向弱不禁风的梦神十生,“莫要让你的子民,那些疼惜你爱戴你回护你的人,再为你的一己私欲丢掉更多。”
    这话好像一记重锤抡在风潇心上,让他怎么有地自容他也回头看十生,十生却很平静,淡淡回望着他,似乎要通过那双眼给他全世界的安慰、全世界的宁静。“不要怕”那双眼睛说,“不要怕,有我在。”
    “来,阿不。”兵主大人勾勾手,吾将军不知从哪里出现,递上一柄锋利的剑,“来,当着炽叔叔的面,杀了他。”
    “兵主大人”
    “杀了他,本座立即传位给你。”
    “不,兵主大人,这个继承人,我不做了。”
    兵主大人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有点失望,“刚才的话,都白对你讲了吗”
    “不是的开天圣典上的确没有写杀梦神可以毁幻世,我想梦神是盘古大神之子,必然关系重大,不能轻易”
    “开天圣典没有这样写,那怎样写”
    风潇愣了下,说:“什么都没有写。”
    十生正要纠正说明明写了他还剩一重梦可以用来造世,突然有急报传入东皇殿,是说沃野反了,竟然通过族中臣子巫谢的灵媒向那边世界的变异兽统领传递消息,将这边世界诸国上空的结界口方位都告诉了他们,现在变异兽大军已经陆续在各国登陆了。
    风潇立即说:“兵主大人,请准许我即刻回国统战。”
    兵主大人却好像闻所未闻,自己握了剑柄刺向十生:“那你看着炽叔叔杀他好了。”
    风潇情急之下顾不得身份,直接上去抓住兵主大人的手腕,在十生胸前半寸夺下了剑,却油然为手里的触感一惊。
    扔掉剑回头看时,发现兵主大人的披风已经被自己这鲁莽的动作连带着扯了下来,露出一具白骨,和白骨里的腐朽肚肠、蜿蜒血脉。分明记得上一次见时他还是有半张脸的,这时候一看,脸上竟然一点皮肉都没有了,只剩了两只眼珠子,在空洞的眼窝里发出令人可怖又可悲的坚毅目光。
    “兵主大人”风潇不由得喊了一声,“怎么会”
    兵主大人叹口气,艰难地想要坐下,却好像骨骼已经生了锈,不听使唤。吾将军赶忙上前来扶,这才察觉他今天目光始终沉痛。
    “阿不,你为他这样优柔寡断,要本座怎么放心把九黎交给你”兵主大人突然变得气若游丝,锋芒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了一种荒凉的沧桑,“我的死期也到了,就在今天。可惜那老家伙从前跟我打赌,总说我会死在他前头,却是赌错了。”
    风潇不明白,便蹙眉去看吾将军。
    吾将军解释说:“兵主大人自然没有受你们浮冰的诅咒,但自从涿鹿之战后,灵石和灵石上的灵脉也就不再稳固了,常常有坠回天外的趋势。为了稳住灵石,继续以辐射之力滋养族人,兵主大人只好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维系每过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就会腐烂一点,直到今天,最后一块皮肉也”
    ...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