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平乐

这里面的水的确很深。
    清河送她去的时候李乐接了一个谢筱青的电话。筱青的男友请她去吃饭，这是宿舍姐妹的规矩。
    但李乐不确定秦诀的事会耽搁多久，怕到时来不及倒伤她的心便找了个借口拒绝了。挂掉电话后她右眼皮剧烈地跳了一跳。每次右眼皮跳的时候都会有坏事发生，而且非常灵。
    不过还是别想太多，先听清河说说那件遥远的事。
    秦家少爷秦诀也算是他的一个发小，秦家与余家的两位家长曾指腹为婚，却没想到生下的两个都是男孩子，此事便不了了之。但高兴的是，两个孩子相处得到很好，经常在一起玩乐学习。
    后来四大家族内部出现了巨大的危机，其他三家商量了一下决定牺牲最弱的秦家换回自保。
    最终的结果是秦父坐牢，秦母病逝，秦家家产散尽。
    这原本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作出决定后，秦父特地来找余清河的父亲，将秦诀亲自托付给他。清河那时还是少年，但他依然记得那时秦父一脸平静地出现在家里，和父亲交谈，他的意思很简单，秦家会用几年的时间填补四大家族的漏洞，但请他们好好照顾生病的秦母和年幼的秦诀。
    秦父承担了一切法律责任，身败名裂。后来几年秦母因病逝世，秦诀独自一人在外生活，凭借优异的成绩越级上高中，那段时间清河在国外留学，也就是那时秦诀与萧康李乐认识，同时，他渐渐发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时常呼气不畅有时还会晕厥，身体无力，脸色苍白，不想吃东西，然后整个人虚弱起来。
    这些症状李乐都清楚，因为她和萧康是眼睁睁一点一点看着他变成这样的。
    在发现自己撑不住后，秦诀不告而别，来到余家，那时清河已经回来，但清河疲于学业，余父忙于事业没有过于关注他，只是派人送他去医院看病。直到一天夜晚秦诀昏死在门口，他们才发现这件事的严重性。然而医生反复说起，这种病从未见过，病人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建议送往国外进行更深度的检查。
    怪不得萧康疯了般带他去医院也检查不出来。
    意识到严重性后，余家对外发布秦诀死亡的消息，同时暗中将他秘密送往国外。在国外做交换生的清河正好可以顺手照顾照顾，查出病因却被告知无法治疗后送回国内重症监护室，停留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今天，萧康闯入，秦诀被迫送离。
    冗杂的故事，却是一个人的半生。
    李乐以前读过张爱玲的《半生缘》，半生的缘分，想来那么令人难过。
    秦诀对于萧康，就好像一个平凡的孩子遇见了天上的神仙，一人一神相处了一段时间，神仙回天上了，而小孩怎么办？神仙如此美好，他怎么能轻易放下？
    但是神仙与凡人，只有那么一点缘分罢了。
    清河说了一路，中间省略了许多细节，但大致情况已经清楚。
    她没想到整个故事里清河作为线索贯穿一切，只要一点点机缘巧合，他们或许就能相遇，或许一切都会改变。可是命运把他们的相遇推后到花期最盛的季节。话说回来，清河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是在网游里吗？还是在现实？
    余宅是一座很低调的小别墅，有一个小花园，似乎每天都有人来整理，花草长得十分有生气，周围有栏杆围起来，别墅白色的墙壁一尘不染，门口停着一辆车，低调的黑色，似乎就是把秦诀紧急送回的那辆。
    李乐有点紧张，“你爸妈在家吗？”
    清河觉得她这个问题有点好笑，就像个孩子一样，但一想到她在担心什么，他笑道：“不在，他们今天去了亲戚家。”
    “亲戚？”
    “虽然四大家族的秘密除了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不能告诉别人，但我们还是有亲戚的，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连亲戚都不能说，秦诀是有多信任我和表哥才会把茯苓香的秘密说出来啊……”
    清河想了一下，“秦诀虽然天真单纯，但他的感觉一直不会错。”
    离门口还有几步路，这时候走来一个带着七八十年代的玳瑁镜框眼镜的男子，看上去五十多岁，走起路来却还很有精神，他毕恭毕敬地站在清河面前，道：“少爷，您回来了。”看向李乐，眼里有一点疑惑，“这位是？”
    “我女朋友。”清河依旧握着李乐的手，一派风淡云轻，“赵叔，秦诀送回来了没有？”
    被称为赵叔的管家道：“送回来了，在他以前的房间里。”
    “好，我去看看，你不要进来。”清河留下一句话，然后坦荡地把李乐拖走。
    送秦诀回来的那些医生护士都已经离开了，秦诀现在所在位置是他以前在余家住的房间。
    “房子里面没有别人，乐儿，你不用这么紧张。”清河失笑。
    李乐气结，抽回自己的手，“哪里紧张了，马上就要看到秦诀了我是兴奋好么？”
    走了两层楼梯，来到三楼，清河把她领到一间普通的房间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表情像是在说“里面就是了自己开门进去。”
    李乐担心自己贸然进去会惊到秦诀，毕竟他的身体不如以前那么好，便压低声音：“你先进去。”
    清河倒无所谓，听到她的话没多反应就一把旋过门把，推开门安然地走进去了，对上秦诀的目光，像平时看见老朋友一样平淡道，“这几天外面比较乱，你先住在我家里，我给你带了个老朋友回来。”
    李乐本来还不敢，一只脚踏进去了后心里就有勇气多了，等在看清那个轮椅上的男孩后愣住了。
    多年以后，故人白发相逢，该是什么感觉？
    虽然时间只过去了两年多，秦诀也不是那个整日跟在萧康后面活蹦乱跳的那个小男孩了。他脸色苍白了许多，在阳光下就好像水晶一样透明，他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只能坐在椅子上，他看着窗外的时候，眼神就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一样迷茫，肥大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他的呼吸十分微弱，就好像没有一样。有时会失去言语，思考的能力，但即使这样，他也不会让自己失去感知和记忆。
    李乐完全没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诀倒没什么，只是许久不说话，言辞拿捏不准。他对清河缓慢说道：“多谢你，我刚才在阳台上看见了。”然后看着李乐道，“乐乐姐，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