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都是小市民

    
    失忆篇（1）
    苏蜜觉得阿撒兹勒最近的表现相当诡异。
    比如说，她偶尔回头，会撞见阿撒兹勒盯着她，眼神发直，手里头还装模作样地拿着本漫画书，书都拿倒了也不知道。一对上她的眼神，恶魔大人就假装冷淡地将视线转移到了手中的书上，还若无其事地把书翻成正确的方向。
    又比如，阿撒兹勒开始偷偷写东西了。他摆着一副忧郁病弱花美男的样子，手抚心口，另一手拿着不知从哪儿搞到的羽毛笔，在从地摊上卖来的的少女笔记本上不断地写着什么，神秘至极，苏蜜有时候想偷看一眼，恶魔大人会忽然合上笔记。
    再比如，今天，夜里十一点钟，阿撒兹勒默不作声地拿起了枕头和被子，非要去客厅睡觉。按理说来，苏蜜应该很高兴免受他的骚扰才对，然而关了灯之后，苏蜜翻来覆去了好几回，怎么也睡不着。
    她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事实上，恶魔大人由于人性逐渐增加，魔性逐渐减少，连带着精力也大不如前。此前的每个夜晚，恶魔大人都兴致勃勃地偷拍苏蜜的睡相，偷翻她手机里的通信记录，甚至还会发神经病，偷偷给苏蜜洗内衣，但是最近的几个夜晚，恶魔大人觉得自己越来越困，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
    然而最糟糕的不是睡得久，而是睡不着。这一夜，恶魔大人竟然失眠了。
    他披着衬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阳台上，托着腮发呆，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就连苏蜜蹑手蹑脚地偷走了他的日记本都毫无所觉。
    这太奇怪了。恶魔可是相当警惕的生物，更何况是听觉嗅觉都极端灵敏的阿撒兹勒！然而此时此刻，这只蛰伏于黑暗中，据说屠戮了天界魔界人间界的凶残恶魔，竟然老虎打盹儿，似乎完全没发现苏蜜这个渣渣的所作所为！
    苏蜜眯了眯眼，飞快潜回屋内，关上门，打开小台灯，开始看了起来。
    笔记本的封面是相当粗劣的卡通画，画的好像是迪斯尼某部动画里的公主，上边还贴满了亮片。苏蜜嫌弃地嗤了一声，继续往下翻。阿撒兹勒的笔迹稚嫩地像小学生一样，一笔一划，还有些歪斜，苏蜜静静地看着，时不时发笑，可是看到后边，苏蜜笑不出来了。
    她搁下笔记本，踩着拖鞋，风风火火地快步走到阳台上。阿撒兹勒愣了下，皱着眉，沉声说道：“干嘛啊，还不睡觉。你明天不是还要拍戏吗？”他忽地露出了招牌的邪魅狂狷笑容，压低声音：“哼，没有了老子陪/睡，你是不是睡不着啊？你只要求求我，阿撒兹勒大爷就勉为其难地……”
    苏蜜神色凝重，打断道：“阿撒兹勒，你真的得绝症了？”
    “不是跟你说过，恶魔只会染上魔界的几种病菌吗！迄今为止，已经发现的十二种魔界病菌，没有一种是致死的。老子不会死的。”阿撒兹勒背对着她，拨弄了下阳台的小花儿，平静地说道。
    “那你这个笔记本上怎么写的全都是要死要活的话？”苏蜜又问。
    恶魔大人沉默了半晌，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就算我不受你们的法律保护，你能不能好歹把老子当个人看，尊重一下我的*权啊。”沉默良久，他并不转头看向苏蜜，声音愈发冰冷，淡淡地说道：“你真是太烦了。跟你在人间耗了几个月，我很失望，因为你没有任何长进。”
    他缓缓转过头来，站起身。
    苏蜜的个头不矮，但他的个子更高，此时此刻的他背对着月光，面孔隐在一片晦暗当中，压迫感相当地强。苏蜜微微仰着头，看着他冷酷而毫无情绪的双眸，皱了皱眉，有些尴尬地笑了下，小声说道：“我也要赚钱嘛，赚钱养你啊。我也是有长进的，上次天使的力量爆发，我都没有受影响。以后我……”
    她本想打包票，说自己以后会更努力地学习魔法，召唤恶魔。可是她突然又不大适应这种状况，毕竟在蠢呼呼的阿撒兹勒面前，她一直以来所扮演的，不是这样一个角色。她更习惯于和阿撒兹勒吵吵闹闹，甚至对他呼来喝去，动不动就拍打他一下，而眼前的这个阿撒兹勒，对她而言，实在太过陌生，陌生得蹊跷。
    阿撒兹勒轻蔑地一笑，并不看她，有些不耐地说道：“我厌倦了，从明天起要离开一阵子，你自己好自为之。如果你想找个人保障你的人身安全，请你自己想办法吧，我没有耐心，再陪你玩这种影视城小市民的生活游戏了。”
    说完之后，阿撒兹勒坐到沙发上，摊开被子，侧身躺下。
    苏蜜很生气，她眯了眯眼，气势汹汹地走到沙发边上，刚一伸手，阿撒兹勒的魔爪便狠狠钳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那力道极其之大，她能感觉到腕上隐隐作痛，紧接着胳膊狠狠一拽，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栽倒在了恶魔大人的身上。
    “怎么？舍不得我？”阿撒兹勒沉默了会儿，暧昧低笑，隐隐带着不屑，冰凉的手指在她胳膊上带起一阵鸡皮疙瘩，“如果你实在想要，老子可以让你……”
    苏蜜用力挣脱开来，站直身子，皮笑肉不笑，居高临下地看着阿狗兹勒，忍着气愤，抱臂说道：“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我名下的24个恶魔，以后就是23个。”
    恶魔大人面上还维持着霸道总裁的面瘫脸，内心却泛起惊涛骇浪——该死，安朵斯不是说只要使出这一招，苏蜜一定会痛哭流涕求他留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吗！说好的如狼似虎坐地吸土，啪啪啪一整夜再加一个白天呢！
    没错，安朵斯凭借自己阅览过上亿本言情的经验，给恶魔大人出了这么个主意。
    猫一样的高冷贵公子认真而严肃地说道：“谈恋爱看似简单，但其实需要很多小心机小手段。我不管你自己觉不觉得对苏蜜是真爱，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和她有更深入的接触？就是你最爱看的盗版光盘里的那种？”
    恶魔大人当时咬着苹果，考虑了下，点了点头。
    安朵斯轻蔑地一笑，缓缓说道：“安朵斯恋爱*第一招，欲擒故纵。她现在之所以不把你当男人看，跟你接吻之后都不害羞，很明显，是因为你们的关系太近了。她习惯了你的存在，所以才常常忽略你身为异性的一面。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她一定会哭着跪下来，求你啪啪啪。”
    让我们的镜头回到苏蜜租住的小房间里。当苏蜜对恶魔大人说出要把他驱逐出去的话之后，恶魔大人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一地的声音。
    是他的玻璃心吗？
    不，镇定！大恶魔阿撒兹勒！安朵斯说了，如果让她发现你是在欲擒故纵，后果会相当糟糕，努力会前功尽弃！挺住啊，阿撒兹勒！
    恶魔大人面色冰冷，唔了一声，翻了个身。
    苏蜜也没多说，恶魔大人听见她的脚步声越去越远，紧接着是啪的一声关房门的声音。恶魔大人瞳孔赤红，立刻坐起身，翻出山寨手机，疯狂给安朵斯发微信。
    安朵斯：淡定。她现在已经意识到对你的情感了，只是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跪下来求你。你先出去待几天，她肯定会反悔。或者，你可以趁这几天，回一趟魔界，去医院看看你心脏的事儿。医药费我出了。
    恶魔大人想了想，决定继续按安朵斯说的做。次日，苏蜜早早起床，早饭只做了一人份，出来进去碰见阿撒兹勒也跟没看见似的，恶魔大人都想自己跪下来求她了！不，忍住，阿撒兹勒大人！
    苏蜜没收了恶魔大人的钥匙，把恶魔大人赶出了门外。阿撒兹勒无处可去，只好决定听从安朵斯的建议，回一趟魔界，去医院看看心脏的毛病。
    然而阿撒兹勒和安朵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的“欲擒故纵”恋爱*，又一次成为了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典型案例，令苏蜜陷入了惊天大危机！
    *****
    魔界的圣鹭鸶医院内，疑难杂症科室的法尔加医生正在打盹儿，撑着腮，头一起一落。困意愈发深重，法尔加医生差点儿头磕到桌子上，幸好大脑袋被一只大手牢牢接住。
    顺着结实的手臂往上看，法尔加医生大惊失色，当即跪下，声音颤抖地说道：“阿撒兹勒大人，是您来视察医院了吗？不是我偷懒，实在是现在魔界魔口负增长，大部分恶魔都去了人间生活，而待在魔界的恶魔们就算得了病，也基本靠自愈，没人来看病啊阿撒兹勒大人，请您不要砍我的脑袋！也不要把我丢到深渊！”
    魔界划分为七个领域，因而有了恶魔七君主。魔界内的城市设施很多都是效仿人间建成的，比如中世纪风格的房屋、医院、法庭等，在阿撒兹勒治下的区域应有尽有。只可惜天魔大战令恶魔总魔口数量大幅减少，幸存的恶魔也纷纷跑到人间界生活，所以医院里空荡荡的，几乎一个病魔也没有。
    阿撒兹勒吹了吹板凳上的灰，坐到他面前，先弯腰把年迈的法尔加医生扶了起来，随即沉默半晌，有些难堪地说道：“法尔加，本王，咳，在人间，染上了一种怪病。希望你能帮我看看。”
    法尔加抬头：“什么病呢殿下？”
    “也不是什么大病。”阿撒兹勒面无表情，“就是长出了一颗心而已。”
    法尔加活了几千年，见多识广，听了恶魔大人的话之后只是皱了皱眉。他试着用透视魔法检查了下阿撒兹勒的内部身体构造，有些惊奇地说道：“殿下，您长出的这颗心，很像人间的一种叫桑葚的水果呢！扑通扑通，它跳得很带劲呢！”
    桑葚？恶魔大人还没有吃过桑葚，苏蜜舍不得买，他只是在网上看见过。仿佛微缩的、黏在一起的葡萄一样，表面呈颗粒状，皱皱的，看起来就很奇怪。
    法尔加笑了笑，说道：“我一千年前，也遇见过一个长了心脏的恶魔呢。不过他的心脏，和殿下您的心脏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