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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秦筝拎着那件大概是林溯源的蓝色薄外套,走到酒吧的自行车棚里推出车子,有些昏昏沉沉地骑回家里。
  走到家门便看到秦夫人扶着门站在门口,看到秦筝一副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发沉的模样,瞬间板起了脸:“你怎么才回来?!又出去喝酒了?你妈出去找你了,你知道吗?”
  秦筝没有回答,只是把那二十万的存折掏了出来递到父亲手上,便绕过他径直走进屋里。
  秦淼听到父亲的声音也跑出来,一眼便看见了秦筝手里的外套:“姐,你回来了!——这不是那谁的……”
  秦夫人连忙追过来,着急地问:“谁的?小筝,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爸,你别管了。”秦筝低声说了一句,便走进自己的卧室,反手把门关上。
  门外秦夫人和秦淼都在担忧,为了这二十万块钱秦筝到底失去了什么,然而秦筝却觉得她失去的东西要比他们想象的珍贵得多。
  秦筝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呆了十多分钟,放空思想什么都不去考虑,却并没有感到放松。对她而言,放空这件事本身甚至要比思考令人紧张得多。然后她终于放弃了再折磨自己的大脑,开始考虑现实。
  她突然想到,今天是星期六,而星期六的上午应当是她和白先生见面的日子。或许小采蘋也会来,不过昨天大概是林溯源善的后,那姑娘肯定睡得不早,现在小采蘋家里大概还在操心他姐姐的事情,恐怕不会立马就出来找她。
  但是和白先生见面却是不得不赴约的,此时比起任何人,秦筝更想见到的是白先生。虽然她身份不明行踪不定,秦筝却奇怪地觉得白先生可能是这世上最能懂得她此时的复杂心理的人。
  爱国的情感和对于现状的恐惧焦虑,工作的艰难和对梦想的渴望追求,家庭命运的痛苦和与友人离别的悲伤……种种矛盾在她的内心里交织,就连秦筝自己也难以理清主次。貌似,她已经尽自己努力解决了很多事情,但事实上由此引发的更多的难办之事并非表面可见,而是深扎入心里。
  她要见一面白先生。
  秦筝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不知道白先生还在不在等她,倘若她走了,秦筝相信她就算找遍整个北京也无法把她找出来。
  她推开门从房间里出去,见到母亲已经回来了坐在沙发上。秦夫人连忙迎上来,几乎是以质问的语气冲她说道:“小筝!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钱?!”
  秦筝此时不想再提这钱的来历,垂下眼绕开他说道:“爸,你真别管了。”
  但是秦夫人不依不饶地问道:“小筝——你去卖血了?还是去干了什么?”
  秦筝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往门口走去。秦夫人见状心里更加担忧焦急,还想再接着问下去,却被后面的老秦叫住:“初霏,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秦筝微微转过头,默默地向母亲投以感谢的目光,然后便推开家门走了出去。
  头很疼,但她还是勉强骑上了车,往踏明湖公园赶去。
  此时已是学生们暑假的尾巴,再过一个星期便要开学了。虽然那风潮依旧很盛,可终究挡不住小学生和中学生们好玩乐的心理,路上和公园里到处是借着最后一星期的轻松愉快享受夏日的少年人,大概这么好的天气里就连上街批|斗的红卫兵都会减少不少。
  秦筝存了车,出示了年票之后便往公园里走去。她心不在焉地走过游人繁盛的河堤地段,眼睛一直往长椅的方向张望,心里却想到她已经比平时晚了两个多小时,白先生恐怕已经认为她不会来了。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那长椅上竟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只不过今日的打扮比起往常有些不同。
  白先生没有戴帽子,还是依旧带着那遮住半边脸的圆墨镜,却竟然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和浅棕色的长裤,虽然那衬衫依旧是长袖的,但颜色和款式却出奇的明快。
  “秦小同志,”看到秦筝来了,白先生抬起手向她打招呼,又露出了那样标志性的和蔼的微笑,“你看起来脸色可真不好,工作很累吗?”
  秦筝忍着头痛勉强对她也笑了笑,打了招呼坐在她身边。突然发现白先生手边还放着一个黑色的皮包,看起来里面似乎装了不少的东西。
  “我等了好长时间,结果不仅你没来,就连小画家也没来。”白先生微笑着随意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带他约会去了。”
  秦筝有些诧异:“白先生,您……”
  白先生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感叹道:“哦,我已经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人各有所爱嘛。”
  秦筝很想辩解:这真的不是她想的那样啊!她原本只是为了教育目的才答应的,虽然其实小采蘋也挺可爱的,不过——这完全不一样啊喂!
  “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三天没睡觉一样。”白先生笑着调侃了一句,又认真了些语气地关心道,“工作很忙?”
  秦筝沉默了几秒,才低头说道:“也不光是工作。”
  白先生转过头,看了看平静无波的湖面,温和地说:“的确,现在这世道越发不太平了。”
  就连白先生这样不被世俗困扰的人都由此感慨,秦筝不知道自己还该对那反苏风潮有什么评价。她哥哥的家庭被硬生生拆散,卫星小组差点儿就完全崩溃,宫北国离开祖国去了南美。短短一个星期里,竟然在她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白先生……”秦筝叫了她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有些迷惑,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迷惑什么。
  这些令人心伤、心忧或心碎的事情,只是让人徒增烦恼罢了,她看得明白也就不迷惑什么。但是她隐隐觉得,在这所有的表象之下还有一件大事在渐渐地行进着,可能和卫星小组有关,或者说,和她自己有关。
  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了,不过她真的这么觉得。
  正当秦筝思考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迷惑不得其解的时候,白先生突然问她道:“秦小同志,你身上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筝一愣,微微皱起眉:白先生怎么知道的?亦或者她是通过观察自己的神色和表现推断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是多想了,因为白先生的感觉一向都是十分敏锐的。不过她突然又想到了,白先生身上和语言上似乎有些让她感到莫名熟悉的地方。
  一个念头从她脑中闪过,速度很快她并没有抓住,然而下一句话却脱口而出:“白先生,你已经准备了二十万给我么?”?
☆、第九十五章
?  白先生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秦筝感觉到她正在透过墨镜看着自己,却不知道那目光究竟是惊诧还是恼怒。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或许是宿醉引起的精神错乱,但白先生的反应已经证明了,她似乎是无意间猜测竟然是正确的。
  最重要的是,白先生怎么会知道她家需要二十万?!
  还是——这所有事的事情,都是白先生事先就知道的?!她简直不敢想,如果这一切——当初的改换液体燃料、卫星小组的一次次出事儿、她哥哥的妻主被诬陷垄断,甚至是她需要自行车、招惹上郑梅音这样的事情——这一切,是否白先生从一开始都了如指掌?!
  让她自己都奇怪的是,秦筝并没有感到愤怒,甚至没有觉得隐私被窥探的反感,而只是单纯的恐惧和迷惑:白先生,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答案,一个真诚的答案。
  但是白先生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转过头,有些感慨地低下头说道:“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
  “什么?”秦筝皱眉。她知道了什么了么?听她的意思,怎么好像自己应该知道些更多的东西?
  “秦小同志,无论你怎么想,”白先生静静地站起身,走到湖岸边背对着秦筝缓缓说道,“我希望你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要伤害过你。”
  她的声音沉静而温和,隔着一段距离,听起来格外缥缈,却也格外熟悉。
  熟悉得令人感到心慌。
  然而她继续说道,声音平静中带着些许愉快:“我了解你,我知道即使你知道了一切也不会恨我。更何况,虽然我并不清楚你究竟是通过何种途径知晓了这些,但你现在了解的并不是全部。”
  “其实我很喜欢梅音,虽然你并不。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秦小同志,甚至比你自己更知道。”她说道,“小画家的母亲是我们曾经最好的侦察机飞行员之一,十七年前因为潜入苏联领空执行任务被发现,而成为了苏联俘虏,现在仍旧被关在莫斯科。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有丝毫母亲的记忆。”
  秦筝愣愣地看着白先生消瘦的背影,难以咀嚼她刚刚说的话。
  侦察机飞行员?小采蘋的……母亲?的确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中国和苏联之间的矛盾,互相侦察之事如家常便饭。但是小采蘋的母亲——她还以为林溯源和他都是林夫人未婚生下的孩子,然而其实她也并未了解过林夫人到底是否姓林。
  而白先生又是如此得知的?她说,“我们曾经最好的飞行员”,“我们”,是否表明她其实和中|央的军队有关?
  “小画家的母亲是被迫隐姓埋名的英雄,但他本人却单纯得令人怜惜。”白先生低声说道,“你该好好珍惜他,秦小同志,他值得你投入你的那些尚未被卫星和太空所占据的爱情。”
  秦筝的心里越来越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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