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梦蓝霄

早班颇为严重的颠簸加流控让严钰回本场的路途不太顺利，班机在B市上空盘旋了五六圈才顺利落下来。
    老郑倒是在旁边慢条斯理的给填写飞行记录，显然是看着严钰越焦虑他拿着笔的手就移动的越发慢。老郑在公司里的口碑不佳，这多半是因为整个分公司里的人都因为他孤僻的性格而对他知之甚少，不过扯来扯去倒是从来没出现过什么私生活不检点的流传，这样看来就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人真的非常没有人情味！
    严钰无奈的拎起箱子跟老郑走出驾驶舱，没有唐朴来活跃气氛任务难度果然就从普通转变为了困难，她开始深深地怀念那只猴子的好。
    没有顾上过多的休整严钰直接奔公司了。暑季的客运高峰将至，开会部署是必定的，老郑照例不来再加上唐朴休假，严钰如今已经可以全权代表C大队的存在。有些事就是这么神奇，严钰莫名其妙得就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大队坚持了一年。
    同期进公司的学员已经有人快要开始第二阶段副驾驶，闲聊间都似乎带着那么一点点的骄傲。
    “小钰！你怎么样了？改装的时候你可是同期第二啊！”谈笑着忽然有人问道。
    此话一出一群人立刻就安静了，这明显是说错了什么的象征。严钰进C大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这么看来那一句问的多少有些让人下不来台的意思。
    还是严钰自己先笑起来缓和气氛：“我刚刚FR（全程右座）！你们这些人放的这么快可别忘了请客吃饭！”
    “小钰别难过！机长卡的紧一点也未必是坏事，咱们这行再怎么说安全都是本钱！”大家把她当成哥们一样安慰着，严钰自然也就不见外。
    几个人正要拉着她一起去吃饭，此时的严钰刚下航线又开完大会，整个身心都只想回家拥抱床垫完全没有和他们吃饭的思想准备，只好借口推辞。
    大家刚簇拥着严钰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挡住了去路。
    “哟！哪个大队的机长命这么好，夫人身怀六甲还亲自来公司接啊？”原本凑在严钰身边的七手八脚全都撤开来，一群人就等着围观公司的模范夫妻。
    “我找你们第十二飞行大队大队长！”孕妇扶着肚子，语气倒是一点都不如形象一般温和。
    原本还嗡嗡嘤嘤着的人群再一次瞬间安静。
    凰飞哪来的第十二飞行大队？这亲戚攀的有点远。
    孕妇见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飞行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就是不说话，语气立即急促起来：“我说话呢！你们快叫他出来！”
    一句话毕，大家都下意识的退到严钰后面去了。凰飞B市分公司没有第十二飞行大队，可也不能算完全没有，看看严钰质疑的表情大家都能把意思猜个八.九不离十。
    严钰苦笑了一下：“我们公司没有第十二飞行大队，您是不是弄错了？”
    孕妇听得几乎都要火冒三丈，一把抱住肚子摆出痛苦的表情跌坐在地上：“不可能！明明就是你们公司的！他亲口和我说的！是他要我来这里找他！这不可能！”
    “你别坐地上，先起来！”严钰赶紧上前搀着，可千万别搁这么多人的面前碰瓷。
    孕妇就是坐在那里不起来，对孕妇这样高危人群叫保安好像也行不同，这可真是难搞。几个小飞搭手硬是把她扶起来抬下楼，孕妇一路上都还在吵吵嚷嚷要找飞行部的领导。
    “真的没有您要找的这么个人，您是不是被骗了？这年头冒充飞行员的骗子到处都是，假的比我们真的还多！”严钰看着孕妇的肚子，心下只道现在的姑娘当真不检点，居然是和谁上床的自己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没有呢？他姓郑，就是你们公司的！”孕妇一口咬定，丝毫也不放松。“他和我说过，虽然他玩了很多女人！可是对我是认真的，要不然我也没办法来这里找他！”
    周围有人窃笑，也许那个骗子对每被他玩弄的女人都是这样说的。
    严钰在一瞬间失神了，孕妇说的言辞凿凿煞有介事，更何况她挺着的肚子就是铁证。
    那一刻，严钰害怕起来，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那郑天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道德败坏的衣冠禽兽，什么技术扎实为人冷僻都是表象，枉费严钰居然想要踏踏实实待在C大队，弄不好这一年多来郑天成都是在玩她。
    严钰捏了捏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您知不知道和您……那个第十二大队的大队长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孕妇语气凶悍，直嚷着要见领导。
    众人奈何不得，只好带她去领导办公室。孕妇挺着自己的肚子在办公室各种撒泼，还扬言今天那个人要是不出来自己就不走。
    严钰拿出手机来拨老郑电话：“师……队长，您现在能过来么？公司里有些事可能要你出面解决。”
    手机那边只有长久的沉默。
    “真的只有你才行！”周围还充斥着孕妇吵闹的声音。
    “我出面才能解决那还要你干什么？以后这种事不要烦我！”手机听筒里只留下一串被挂断的忙音。
    严钰只好默默的装下手机，的确没有人命令严钰找郑天成来。她只是私心想要郑天成过来亲自来打破她心底的疑虑，当着孕妇的面说：“我不认识你别来烦我！”
    可是老郑选择了拒绝。虽然这一切都可能只是孕妇的编造，所谓的姓郑也许是骗子随口胡诌的巧合，公司领导尚且不以为意，也只有严钰自己左右盘算着这件事难以安心。
    开完会的飞行员都散了，严钰克制着自己把它忽略过去。
    因为这是丑闻，即便和老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这种事也没有办法拿到面子上来说。
    两天后再次值飞，唐朴一回来就兴冲冲的向严钰打听这事。
    严钰哪里有心情和他说，冲着他大叫一句：“你八婆一样的烦不烦？”
    “怎么，他在你心目中有那么一点认真伟岸的形象毁了？”唐朴笑着抱起双臂，“别忘了人心隔肚皮，这是句老话！”
    严钰狠狠的别过头，一句话也不说。
    那孕妇挑的时间也不赖，全公司的职员都刚刚开完大会还未离开她就荣誉登场。话里有意无意的将矛头指向了老郑，平日里人缘奇差的老郑这次是在公司里红开了花，大家以讹传讹传出了各种各样的版本。
    该玩就玩日子还是得过，唐朴对这件事看的挺开，反正C大队已经是公司里最差的所在，没有什么更坏的可能，所以他唐朴人生还是要随意一点。
    其实私生活不检点对于飞行员来说未必是个例，只不过放在有些人身上会产生比较奇异的效果。按照最简单的说法，如果那孕妇过来找的人姓唐，那么这件事在公司里头的热度绝对没有这么高。
    “辛苦了，今天喝点什么？”乘务长问着话，眼神却游离在老郑身上，脸上一副似笑未笑的表情，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辛苦莫名让严钰恶心起来。
    “三个人都矿泉水，谢谢！”严钰两句话把她打发出去，不知道空乘们私下里已经把这位机长传成了什么样，整个公司还像没事人一样的只有这位当事人。
    唐朴回过头一只手接过矿泉水：“来猜拳！看上帝今天眷顾谁当一副！”
    严钰一把将他的脸推回去：“查你的仪表去！”
    老郑坐在前面打CDU，手指游离在MCP面板上的几个旋钮之间沉默了一阵子，“带情绪的话就直接下去，连观察员都不要当！”
    严钰气急又不得反抗，只好悻悻拉上自己的安全带嘴里嚼沙子一样糊弄不清道：“我是不会装模作样，就算带情绪驾驶也胜过毫不负责任的当机长！”
    老郑把手里的东西一扔：“严钰！你给我下去！”
    驾驶舱里呈现出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唐朴的鼻息声。
    “快点！飞机只要一离开地面，驾驶舱里的其他人就是胜过自己性命的相互依赖，空乘和乘客的命都在我们手上，一个机长不可能把这么多东西都交到你这样的不可控因素上面去。”
    “机长……”严钰话都没说完，老郑直接伸手解开她的安全带。
    “我叫你下去你听不懂吗？”那声音听着似乎已经要发怒了。
    严钰抿抿嘴叹了一口气：“对不起！”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却也走得莫名其妙，严钰觉得自己实在荒唐，闲着没事为什么非要去关心老郑的私生活。
    她站起身朝老郑鞠了个三十度的躬：“对不起，是我没有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下次我一定会改正，今天的航班就拜托机长您和唐朴了！”严钰转身拿起自己的衣服和帽子，拎住箱子向舱门走过去。
    唐朴感觉得到，严钰走掉之后老郑脸上凝重的表情并没有随之消失，这两个人内心实际上都同样的烦躁。公司里传的有些话的确很难听，即便是唐朴这样坐实了花花公子名号的人也没办法完全一笑了之。
    “机长，今天……”唐朴的话还没说完，机务上来做确认进行最后检查，“最后检查？”唐朴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老郑，还没有来得及眼神交汇，整个驾驶舱如同自由落体似的按照一定的速度往下沉，刹那间有一种失速下坠的感觉，而伴随着惊异和莫名的还有客舱里传来的那一声尖叫。
    飞机前起落架在停机坪上异常收起，机头触地。刚刚走出去的严钰下意识护了一下自己身边的空乘而后被重重的摔在前舱里，重力在继续让她下滑，严钰在强烈的撞击之后有些意识模糊，她知道自己在滑动，却没有办法抓住什么以便于让自己停下来。
    驾驶舱的门在飞机倒下的一瞬间就被关上了，外面发生了什么，老郑和唐朴无从而知，一切都结束在“砰”的一声上面，唐朴试图打开倾斜着的驾驶舱门，可却比平日里重了无数倍让他力不从心。
    严钰重重的撞在了上面，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