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客书店 Ⅲ

第8章


  “……”
  “不过假使有人问我你们之间的关系的话……”他想了想,说道,“我想应该没什么吧。你跟董耘虽然都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但是也还……不至于能藏住什么大秘密。”
  邵嘉桐攥着酒杯薄薄的底座,将杯沿抵在嘴唇上。当金黄色的液体流入她口中的时候,她忽然很想笑。
  然后,她就真的笑了:
  “你不想问问我是不是爱他吗?”
  于任之摇头:“我想这个问题连你自己也答不清楚吧。”
  原本在笑的她,被他这句话怔住了。
  但她很快放下酒杯,耸了耸肩:“好吧,于任之,我承认你比我聪明多了。”
  插画家却很不以为意地摇头:“我只是比你多吃好几年饭而已。”
  邵嘉桐看着面前的酒杯,忽然下意识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董耘的时候,他穿着一身西装,深蓝色的,里面是白衬衫,没有戴领带,衬衫的领子是那种……仔仔细细烫过的,我甚至可以闻到那种洗衣店特有的味道。”
  “……”于任之靠在椅背上,翘着腿,不紧不慢地拿起酒瓶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仿佛是准备好听一个漫长的故事。
  “他人很高,身材又很好,整个人往那里一站,不管旁边站着什么人,你都很难不看到他……”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我那个时候才刚毕业没多久,从来没想过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甚至都没想好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我穿着一身……干净但是普通的衣服,我甚至想不起来我那天到底穿了什么,但是总之,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丑小鸭,我甚至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昏黄的灯光下,于任之看着桌上的酒杯,嘴角有一些些微笑,表情却是温暖的,就像是聆听孩子愿望的圣诞老人。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邵嘉桐忽然问。
  他抬起眼睛来看着她,根本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她也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从来没有承认过,甚至可能对自己也不肯承认……事实上,我对他一见钟情。”
  “……”
  “从一开始,他对我来说,就不止是‘老板’……”说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道,“所以,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输了?”
  于任之掏了掏耳朵:“你非要用‘输赢’来定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吗?”
  “……”
  “在我看来,人跟人之间,没有什么输赢。如果要说输,你也不是输给他,是输给你自己。假如你不在乎,他对你来说无关紧要,那么也许你根本不会因此有什么烦恼。所以,你要不要‘输’给一个人,决定权还是在于你自己。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想要成为‘赢家’,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制力。”
  邵嘉桐听完他的这番话,挑了挑眉:“你确定你只是比我多吃几年饭而已吗?”
  于任之想了想,幽默地答道:“也许还比你多走了几年弯路。”
  她看着他,又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她叹了口气:“其他人一直以为我很在意董耘的一举一动,在意他的任性……”
  “那么事实上呢?”
  她下意识地看着手中的酒杯,说:“在经历了这么多年之后,我好像……早就没了那种所谓的执念。我不知道,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也许我跟他之间,还是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更好。”
  “如果有一天,董耘身边出现了别的女人,他爱上了别人,你还会这么想吗?”于任之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些饶有兴味。
  邵嘉桐想了想,慎重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会。只要他高兴——而且别再给我或者任何其他人惹麻烦就行。”
  于任之抬了抬眉毛,表情有些意味不明:“那你到底在意的是什么?”
  “我……”邵嘉桐一时之间有些语塞,或者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我想我在意的是,会不会现在我是错的……”
  “?”
  “我为他做的这些事,我以为是对他好的那些事……会不会根本就是错的。”
  “……”于任之皱起眉头,像是第一次对她的话感到迷惑。
  “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他身边了,我不再为了这间出版公司疲于奔命,不再去帮他交每个月的账单,不会在他没戴钥匙的时候去帮他开房门,或者说……当他需要的时候,能帮他解决一切问题的这个‘我’,消失了……这样,会不会对他来说比较好?”
  “你是想说,是因为你一直以来这么纵容他,才会让他越来越任性?”
  “难道不是吗?”邵嘉桐也皱起了眉头。
  于任之看着她,片刻之后,竟然扯着嘴角,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她愈发觉得于任之的深不可测。
  “邵嘉桐,”插画家轻咳了一下,“我有两句话想对你说,希望你真的记住。”
  “?”
  “第一,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不要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会对别人的生活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首先,事实可能并非如此。其次,你也用不着承担这种不必要的责任——尤其对方还是一个无论在肉体还是精神,或者是法律上,都跟你没有密切关系的人。”
  昏黄的灯光中,邵嘉桐看着于任之的眼睛,琢磨着自己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有他的智慧:
  “那么‘第二’呢?”
  于任之斜过身体靠在椅背上,淡定地说:
  “第二,永远不要把男人想得太傻、太简单。”
  “……”
  “尤其是,”他说,“那个人是董耘。”
  邵嘉桐深吸了一口气,太阳穴附近还是有一种隐隐的刺痛,她知道,这是昨晚那些酒的后遗症。她不该喝那么多,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酒量,却还是放任自己这么喝。就好像,她其实根本没办法应付董耘这种男人,却从一开始就无法控制地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好吧,别再想了。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越想头越疼。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有人走进会议室,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邵嘉桐抬头看了一眼,不禁有些发愣:怎么会是詹逸文?
  但是画家却仍是一脸自在的样子,看着她说:“嗨,嘉桐,你怎么看上去一副宿醉的样子?”
  邵嘉桐尴尬地接受着会议室内其他人投来的询问中带着八卦的目光,然后轻咳了两声,假装没听到他的这句话:“你怎么来了?”
  詹逸文此时又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眨着大眼睛,说道:“你们要帮我出画册难道我不能来吗?”
  邵嘉桐又一次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决定先去翻自己面前的这份策划书。刚翻了一页,就看到画家的大名就印在最显眼的地方……她又不死心地去查自己的日程表,发现会议信息栏里果然也写着“詹逸文”三个字。
  好吧……是她的错。这几天对她来说简直有点晕头转向,尤其是昨天董耘那家伙又回来了。
  “你不会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吧?”画家继续一脸无辜地提问。
  在今天之前,邵嘉桐一点也不知道这家伙竟然这么有火上浇油的天分……不过今天知道也不迟。她抬起头,摆出一副很专业的笑脸,咬着牙说道:
  “怎么会呢,我当然知道。”
  詹逸文看着她,眼里流露出的信息是:我不相信。
  不过好在他没有再纠缠下去,只是直了直身子,说道:“那会议可以开始了吗?”
  邵嘉桐在心底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到太阳穴附近的隐痛渐渐淡了。
  “对了,”画家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一脸稀松平常地说,“上次我忘在你车上的外套等下别忘记给我。”
  “……”
  整个会议室忽然变得十分安静,邵嘉桐甚至可以听到身旁梁见飞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她闭了闭眼睛,原本已经消失的偏头痛忽然又向她袭来。
  ?
☆、三(下)
?  邵嘉桐合上笔记本,在其他人还在互相虚伪又客套地道别时,面无表情地看着詹逸文,说:“你,跟我来一下。”
  刚才还很热闹的会议室一下子又安静下来,梁见飞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她,像是根本忘记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邵嘉桐拼命抑制住想摇头叹气的冲动,直着腰板,转身走了出去。
  好在詹逸文没再挑战她的耐性,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她的办公室,詹逸文前脚刚进来,她后脚就关上了门,然后冷下脸来质问道:
  “你哪有落外套在我车上?你存心摆我一道是不是?”
  她以为他可能又会跟她打太极,没想到画家也冷着一张脸,很直白地说:“是啊。”
  “……”这下轮到她傻眼了。
  他说是,那……接下来她说要什么?
  “你……你……”邵嘉桐瞪着眼前这个男人,“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接什么才好。
  画家走到窗前,不客气地坐在窗台上,双手抱胸,一改平时那种温文尔雅的样子。
  邵嘉桐尽管有点气闷,但还是耐着性子问:“请问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詹逸文点了点头,眼神里有一种少有的孩子气。
  邵嘉桐心想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他怎么会有“孩子气”?这三个字用来形容董耘还不差多……詹逸文?他应该是……是“很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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