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客书店 Ⅲ

第46章


  但她至今仍然分辨不出他看着她时,眼神里的那种东西……怎么说呢,女人天生是敏锐的,一个男人对她有没有感觉,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可以感觉得到。
  但是詹逸文,她觉得她曾经引以为傲的直觉在他面前完全失灵了。她很难说清楚他对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也很难说清楚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
  “抱歉,”就在邵嘉桐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詹逸文却忽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面前,“飞机晚点了一会儿……”
  “你……”她看着他,有些讶异,“是刚从跑道上奔出来吗?”
  他仍喘着气:“我怕你等很久,所以尽快出来了……但是从下机口到海关起码有一公里那么长。”
  她张了张嘴,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口吻说:“你……不用这么赶,我没关系……”
  “不,”他还是坚持说,“我不喜欢让人等。”
  她忽然有些莫名的感动,为了掩饰这种不太出现的情绪,她耸了耸肩,说道:“我的礼物呢?”
  詹逸文一手托着行李箱,另一只手上则拎着一个袋子。他把袋子交给她,面带微笑,一言不发。
  邵嘉桐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这是什么?”
  “这个可以装在你的桌子上,”他说,“既然你不愿意换办公桌,而你的桌子又明显已经不太合适了。”
  “……”
  “你看这里有一个弹簧,你转动下面的螺帽,就可以把它按在桌子的边缘上,你打字的时候手就可以架在这块板上,而且它还有足够的面积让你放一些其他东西。”说完,他善解人意地笑起来。
  邵嘉桐看着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画家也看着她,敏锐地说道:“你好像……并不太满意这个礼物?”
  “不,”她叹了口气,“我只是没想到有一条我会成为《麦琪的礼物》里的女主角。”
  “什么意思?”他皱了皱眉头。
  “我今天早上刚换了桌子,”她说,“我去那家古董店买了那张桌子。”
  这下轮到画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好几秒钟,他才撇了撇嘴,说:
  “那么我的表链呢?你带来了吗?”
  车子行驶在高架路上,跟去机场时不同,从机场回市区的时候,周围的车辆都行驶得很稳当,车速几乎都卡在超速线上。
  也许是因为夜开始深了,同行的车辆并不多,车厢内很安静,邵嘉桐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你知道吗……”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詹逸文忽然开口道,“我今天带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邵嘉桐感到自己的心跳有点加快,但她还是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以前没有吗?”
  又是一段沉默,然后他说:
  “很早之前,也有过,但是后来……”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因为……有些东西消失了。”
  “……再也没出现过?”
  他耸了耸肩,算是表示她答对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嘉桐沿着高架路往前开,渐渐的,她的思绪有些飘移,眼前的路灯如同是暗夜中的巨大萤火虫,让人心神恍惚。
  “我说,”不知道过了多久,嘉桐看了身旁的詹逸文一眼,“你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很爱的人,然后她离开你了?”
  詹逸文笑了笑:“我觉得应该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过这样一段经历吧。”
  听到他这样说,邵嘉桐不禁叹了口气,苦笑道:“是啊,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伤心过呢……”
  他忽然笑起来,似乎笑得很开心:
  “你这话说得有点像……老巫婆。”
  她对他挑眉,表示不满。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走出阴霾,”让人惊讶的是,画家竟然开始侃侃而谈,“那真的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我自己都忘了有多久……”
  “但你还能继续画画?”
  “可以啊,为什么不?”
  嘉桐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这就是艺术家的独特所在——很多艺术家越是伤心越能创作出好的作品。可是作为普通人来说,我们一旦觉得伤心难过就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我不喜欢你把我跟你分在不同的类别里,”詹逸文微笑着说,“其实我觉得我跟你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
  “比如说?”
  画家开始思索,很认真的思索,但是十几秒之后,他才憋出一句:“比如我们心里都想到了对方,但是嘴上却完全不说?”
  嘉桐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但还是用一种轻快的口吻说:“你知道吗,上了年纪的人再开一些只有年轻人才会开的玩笑,会让人觉得很幼稚。”
  “我不是在开玩笑。”他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说。
  嘉桐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强迫自己看向前方,但她感到自己被注视的侧脸热得更厉害。
  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詹逸文忽然转过头去,跟她一起看向前方,然后低声说了句“抱歉”。
  “你不用跟我道歉。”嘉桐说。
  “但我让你觉得不自在了。”
  她苦笑:“你不用绅士到这种地步。”
  “但我怕让你觉不高兴。”
  她的脸颊热得更严重了。
  车厢内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带着一些尴尬,但好像又不全是……
  “你知道吗,”詹逸文用一种自嘲的口吻说,“我已经忘了怎样才能去讨一个女人的欢心……”
  邵嘉桐终于鼓起勇气看了看他一眼:“看来你的运气很好,一直都很受青睐。”
  “不……”他苦笑,“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么是怎样?
  嘉桐不禁在心里问道。然而她直觉这个问题不应该说出口,不应该再追问下去。当人有过一些经历后,就自然而不会再去追问,尤其是关于过去。
  画家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试过那种……固定的关系。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再安定下来。”
  嘉桐笑了笑,说:“这么多年来我唯一相信的一句话是,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没错,”他也笑,“可是做起来并不那么容易。尤其是当你觉得自己掉进深渊或陷入绝望的时候,你简直想不起自己有任何信仰。”
  她转过头看着他,很惊讶。
  他用一种有趣的表情看着她:“怎么,你不相信我会陷入绝望?”
  “有点……不相信。”她如实回答。
  “任何人都会的,”他说,“就像所有人都应该相信明天还有希望一样。”
  ?
☆、十四(下)
?  “什么?!你睡了孔令书?!”邵嘉桐的两颗眼珠简直要掉下来。
  徐康桥抬了抬眉毛,似乎对她的诧异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我想在现在全世界大概只有我老妈对于我睡了孔令书这件事不会感到惊奇吧……而且假使我告诉她最近这几年我只睡过孔令书,她说不定还会为我感到难过。”
  “……”嘉桐仍沉浸在惊愕之中,半天回不过神来。
  康桥镇定地用筷子将面前餐盘里的杏仁果挑到一边,然后大口咀嚼剩下的西兰花和黑木耳:“可能你不信……其实我自己对这件事都感到很不可思议。”
  她对着面前的西兰花叹了口气,嘴里念叨着“我多半是中邪了”。
  邵嘉桐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说:“所以后来你跟彭朗出去吃饭了吗?”
  “……”康桥眨了眨眼睛,“对不起,我有点跟不上你的思维,我们刚才不是还在说我睡了孔令书那件事吗?”
  “是啊,”嘉桐说,“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你跟彭朗出去吃饭了吗?”
  “……”康桥挫败地叹了口气,“……去了。”
  “那么孔令书呢?”
  康桥简直要抓狂:“你不是在问我彭朗的事吗?”
  “是啊,但是我想知道孔令书对你跟彭朗出去吃饭有什么反应。”
  “没有!”康桥额头上出现了三道黑线,“我从那天晚上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那天晚上?”嘉桐挑眉。
  “呃……是昨天晚上。”
  邵嘉桐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那一直引以为傲的脑筋又重新运转起来:
  “所以你的问题是什么?”
  “我……我……”康桥怔怔地看着她,“我也不知道。”
  “……”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想——哦,不,也不能说是预想,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本来以为我只是太久没有男人,所以饥不择食,但我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现在这简直是一团乱麻。而且你们不要总是说‘哦天呐,你睡了孔令书?!’,弄得好像是他吃了什么大亏一样。”
  嘉桐看着康桥,想了好一会儿,说道:
  “可能你是不希望你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但事实是,这些事情确实发生了,你们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的初衷是怎样,并不能成为你逃避责任的借口——任何事都不能成为你逃避责任的借口。你们都是成年人,难道作任何重要的决定之前都不会思考一下后果吗?”
  康桥张了张嘴,像是要反驳什么,但她心里明白,邵嘉桐说得对。
  “你喜欢孔令书吗?”嘉桐忽然看着她,问道。
  “怎么可能……”康桥下意识地一口否认。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忽然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或者说,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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