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黑色漩涡

原来我还不知道他有什么事，现在知道了。
  其实就是找林瑾“谈判”吧？
  “阿溪，你干吗？急着去哪儿呢？”他突然拦住我，笑得分外“阴险”。
  我不禁毛骨悚然。
  去哪儿呢？我要去哪儿呢？
  对了，是花园吧？学校后的花园吧？
  “去，去哪儿用不着你管！”我匆匆地给了他一个含含糊糊的答复，便冲出了家门――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表，9：00了。
  走了没多久，我就看见一栋着了火的楼房。烟是从底楼飘出来的，而这栋房的底楼，就是子颜家。
  她家着火了？！原本怀揣着激动心情的我也开始害怕。
  虽然她已经不把我当朋友了，但是我也害怕，也会担心她的生死安危。大概是因为我潜意识里还把她当朋友吧。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119。很快，消防人员来了，他们开始消防工作。我心急如焚，却在不经意间望见一个身影――
  惊慌失措，四处逃窜。虽然看不清她的脸
  ，我却可以肯定，那就是子颜。我下意识地想要扑过去救她。
  一点一点地靠近，我看得更清楚了――那一定是子颜！
  想要再靠近时，消防人员却在火灾现场的周围围上了一圈消防带，阻断了我的再次前行。我用尽了力气想翻过去，却被几个消防员按住手臂，一点一点地被迫远离消防带。
  我奋力叫喊着，直到把嗓子喊哑：“不！别带我走！子颜！子颜！”
  虽然我们已经不再是朋友了，我却还是放不下她。
  我非无情，亦非冷血。
  大火不断蔓延，她整个人被火舌包围，几乎成了“火人”。火光将她的脸照得通红，我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在这一生中的最后时刻，她依旧不知喜怒哀乐。
  我知道，她害怕，她害怕自己一走了之。
  虽然看不清她脸上是否有泪水肆意流淌，我却很清楚，她在哭。因为我时不时听见她低沉的抽泣声，像是在倾诉什么不平的事。我不知道她为何不说话，是不是浓烟让她的嗓子又干又涩，想说话却欲罢不能？
  “让我去救她！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太危险了，你不能身陷火海！”消防员没有听我说，将我带离了这里。我没了力气，只能任他们拖拽。
  我不甘心。你们为什么不去救她？为什么？见死不救吗？
  我回过头，终于看见她脸上一言难尽的悲伤，心里更加难过。
  她在伤心，我没去救她；她在心痛，因为萧城澜未来的日子不再有她；她在难过，自己竟要深陷火海，萧城澜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我竟然又读懂她的表情了。
  “不！子颜！不要！放开我！为什么不去救她？！为什么啊？！”
  我拼命叫喊着，却又停止了。因为我听见了有人在说话，那是子颜的声音：“再见了……请忘记林子颜吧……”
  一瞬间，我泫然欲泣。
  我不想再见啊，可是已经无法再见到了……
  消防员将我送回家，就开着车原路返回。大概是去救火了。
  我久久不能冷静，还在想着被火烧的楼房和子颜那满是悲伤的脸。她最后一刻时，萧城澜也没在她身边。
  我已经对消防员绝望了。他们抵达火场时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灭火救人，而是把我拽走。
  他们真可笑，我一没死二没伤，凭什么先拽走我？现场危险所以你们不敢去救火了？怕葬身火海？真是自私呢。
  “阿溪，你知道阿颜去哪儿了吗？打她电话无人接听，发短信也没回复，最后手机还关机了……她去了哪里？”萧城澜一回来就扑过来问我，一脸担心和焦急。
  我不敢告诉他子颜已经去了天堂，怕他承受不了。
  “跟……跟我来吧。”我用淡淡的语气说着，把悲伤掩埋在心底。我要做一朵向日葵，面对阳光微笑，转身把眼泪藏到心里。
  那样，我才不会更悲伤――
  我带着他走到了子颜住的那栋楼的门口。火已经扑灭了，房屋已被烧得只剩下断垣残壁，摇摇欲坠，看不出原来的样貌。有人说岁月不留人，如今却是大火不留人。火应该是在我被拖走之后蔓延到了楼上的，否则楼上几户人为什么会来投诉找人？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住在一楼的人――子颜，已经被大火吞噬。而且，没有人知道火是谁放的。
  要说是子颜，绝对不可能。她没有想过死。在这之前她还好好地活着，不可能会突然想死。
  我坚信不是她放的火，必定另有其人。
  “阿颜呢？！她人呢？！这是她家？！”萧城澜急巴巴地问我，左顾右盼，寻找着子颜。我本想告诉他真相，即使他不能接受，也必须知道，也必须跨越这真相给他带来的痛哭与伤害。
  但是我还没说话，便住了口。
  没有人希望内心的伤疤被狠狠地揭开，没有人愿意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一个你深爱着的人此刻已停止了呼吸，你认出了她，她却再也看不见你。
  当消防人员把一具全身烧焦、只剩下脸清晰可见额遗体抬出来时，我感觉到边上的萧城澜在不住地颤抖。
  子颜就这么决绝地离开了我们的世界，悄无声息。
  心房被刀割一般疼痛，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里，还有谁能与我共同分享喜怒哀乐，还有谁会在我伤心难过时说“没关系，你有我”，还有谁能懂我的一切。
  我是否只有遗忘，才能不悲伤？
  多少次她曾对我强颜欢笑，我却读不懂她。
  多少次她眼角泛着泪光，我却没有察觉。
  多少次她一个人面对苦难，我却毫不知情。
  然而，现在我都了解了，她却离开了。上天开的这个玩笑太苍凉，太阴险，让人无力反抗。
  我从不相信命运，这一刻却被迫相信。
  如果命运是一片海洋，我们便是不幸身亡在其中的人。
  如果命运是一场大火，我们便是至死都扑向火舌的飞蛾。
  如果命运是一块岩石，我们便是岩石底下无法翻身的草。
  我们弱小得只剩下挣扎的力气，却总是失败，被无情地批判。命运反复无常，却把最阴暗的一面留给了我们。
  然而偏偏有些人，在这个时候对我们冷嘲热讽，恶语相向。
  宁冉冉便是其中之一。要不是她在班上乱说，同学怎么会以为我是野孩子？我受尽了嘲笑，
  想反驳，但是他们根本不信我。
  人心太可怕，有人受伤时，他们选择加害或围观；有人愤怒时，他们一脸鄙夷与不屑。当有人请求帮忙时，他们却纷纷退散，无人上前。是不是命运给他们每个人一颗纯黑的心脏，才让他们如此冷血无情？
  果然，我们至死都逃不出命运的手心，至死都要被命运用力捏成粉末，再一脸嫌弃地丢掉。
  在这迷茫之中，错的究竟是谁？
  在这疯狂之中，对的究竟是谁？
  在这虚伪之中，真的究竟是谁？
  我忍不住转移了视线，因为每看一眼，就会心痛一会儿。萧城澜抱着已经死去的子颜，哭得死去活来，几乎要窒息。
  “哥，去葬了她吧，不用火化。”
  谁都承受不了火的温度，即使那人已经离去。
  面目全非，不知喜悲，思与恋谁人给。
  （3）
  我真实地感觉到，我已经失去了子颜，绝不能再失去他。
  现在才10：30，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等我。
  小花园里，安静得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我想象着他站在那边等我，心跳失去了频率。
  但是至今我才明白，我总把一切想象得太美好。相比之下，现实就更加残酷，就像星空中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所有的美好全盘推翻，余下的，只有人心惶惶。
  花园里根本没有任何人。我大失所望，决定转身离开。
  我们的回忆从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
  整整六年，我竟没有发现，内心的悸动是从何时开始有的。我总是很迟钝。
  察觉时，他已经离去，无法言明。
  失落与惆怅一言难尽。
  我哭不出来，因为眼泪早已干涸，眼角只剩下了泪痕。那不是伤痛带来的疤痕，却让我的心撕裂一般痛。现在，我感觉到就连呼吸也带着一丝抽痛。
  可悲可叹。这句我一生中还未说过想过的话，如今却留给了我自己。如果早一点发觉这份爱意，早一点说，我想也不会这样。
  我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企图借此发泄。
  然而，无济于事。因为心那里，还是只有疼痛。
  如果给我一面镜子，我大概就能察觉到我眼中的哀伤。本不属于我的，却一再伤害我。
  只怪我，选了对的人，却错过了对的时间，说了错的话，带给了他和自己错的伤害。我想跨越着伤害，却不知已成致命，轻轻一碰，便是给予心脏致命的一击。
  我把手放在胸口心脏的位置，感受着悲痛。手如刀刃，也再次划破了伤口，将自己打垮。
  我感受心跳，却揭开了伤疤。
  你在哪里？就这么走了吗？我还没有告诉你，我……
  我不敢想太多，怕自己从此一蹶不振。
  “踏踏踏”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的一瞬间，有人从我的身边走过。风吹来时带来的清新的香气让我瞬间就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也让我更为激动。
  他还没走。我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发现他又瘦了，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