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随流水半随尘

第四十三章 从一朵花中看到死亡


那些十六七岁的少女的内心无疑是很脆弱的,从一朵花中看到死亡,从一粒沙中看透那经过了千百年风化和人事变迁的沧桑,从别人惨痛的生命历程中可能会联想到自己,情不自禁的往自己身上加着悲伤的调料。就像她的小学同学,隔壁村子的王小山,因为得了白血病,家里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治疗,就硬生生的等死,亲眼等着死神的降临,再看到家人那泫然欲泣,无能为力的的神情,那将是多么残酷?
    林夏夏绝对相信,没有那个父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但是几十万的窟窿和缺口就足以毁掉一个普通或者贫困的家庭那关于求生的全部期望,当生命以金钱为对等的数字作为治疗或者不治疗的砝码,她竟然有些说不出任何话来,通体都是被漫长黑夜覆盖的冰冷。贫困如此,或许你可以这样告诉自己,你努力的理由不是为了拒绝平庸,而是当面临一些突发事故还有疾病的时候,让你有足够的底气和能力依靠着自己而继续活下去,而不是由别人权衡得失之下做出选择。她不禁想,如果自己就要死了,自己的亲人会救她么?也许会,也许不会。那谁来救救他们呢?那些无论再大的医疗保障体系之后依旧拿不出钱来的人?那些身在绝望泥潭里苦苦挣扎的人?什么样的体系才能把某种善款合理运作,能真正帮到那些真正有需要,需要被救助的人?
    医生说,做完这些白斑黑色素种植手术还是不一定能彻底治好,那得看康复状况,于是在大姐夫还有大姐与爸爸妈妈商量的结果之下,她只试做了一块儿,脖子里的那一小块儿,用来检验一下效果,根据康复状况再决定要不要做后续的手术。手术操作起来也不难,说是从身上其他健康皮肤上提取黑色素然后种植到不健康的白斑上。
    林夏夏感觉到了有一些难为情,因为手术台上的白床单儿,还有她的脚因为害怕出了脚汗,总是那么有些不太好,她害怕,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因为有些紧张,连手心里都出了汗,他小心翼翼的望着天花板上亮着的手术灯,目光漫无焦距,没有任何着力点。
    不用害怕啊,小姑娘,我们已经对你的那块皮肤进行了部分麻醉,不会疼的哦,别紧张。这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的小护士的声音,年龄大概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我不紧张,林夏夏回答。
    做完之后,医生叮嘱,皮肤一周之内不要沾水,药要按时吃,如果考虑好了,需要做全部的皮肤的时候可以随时来。
    不过林夏夏有些预感,这个医院或许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来了。那种三天就见效的广告文体,这种吹牛不打草稿的广告方式,何时才在这大街小巷盛行了呢?外涂的药是一瓶一百九十八,吃的药是九十八一盒,她听姐姐的意思,拿来的两千五都用来买药了。她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一百九十八等于她五条牛仔裤的价格,两千五等于她多少条牛仔裤呢?
    你看啊,连医生都说了,这种病坚持看下去总能治疗好的。你看你比咱们在皮肤外科科室里见到的那群人幸运多了,你看她们长到了脸上,长到了脖子上,你这种,长到头上的不掀开头发看不见,长到身上的都被衣服挡着,只有脱了衣服才能看见,大姐悄悄的对她小声说着。
    林夏夏没有接这话茬,在她看来,这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大姐总是想试着安慰她,她觉得,没什么,她心里有些悲哀的想到,从今以后,或许自己又要再次成为家里的累赘,父母忧心,现在又多了一条,令陌生人忌惮的人了。她知道妈妈给的这两千五,是她本来计划着给家里添一件冰箱的钱,而自己,因为自己,毫无悬念的影响了了妈妈的最后选择。她听妈妈念叨过,家电下乡,因为国家的这项惠农政策,家电补贴,然后去买家电的时候竟然能省下来不少的钱,就在前不久,妈妈很开心的说过,她看上了一款冰箱,性价比都还行,准备入手,林夏夏想到这些,忽然有一种很无力的沧桑感。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她甚至是觉得因为自己的出现影响了家庭生活品质的提高。
    一路无话,那种很沉默的氛围,令林夏夏觉得有些压抑,忽然,她不知是想安慰一下大姐,还是觉得必须需要为大家的对自己的付出做出回应,说些什么,一定是她觉得可能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虽然说得和拖累家庭这件事情本身也没什么关系,她还是说出来了。
    姐姐,你说,我这是属于富贵病吧?这说明未来的我一定会很牛叉,很厉害,对不对?林夏夏在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她确信自己此刻内心里是酸酸的。她在想,我做错了什么么?我做了什么坏事了么?我很坏么?未来的我也会变成丑八怪被人嘲笑么?我的这种病坚持下去能治好么?如果长久的治疗下去,需要多少钱?我能负担的起么?反复的失落和痛苦我能承受的住么?别人会怎么看我,会不会看怪物一样的带着有色眼镜看着我?
    二姐打来电话,是大姐接的。怎么样了?她问。
    医生说不太好治疗,并且治疗不治疗的好还不一定,甚至可能还得看个人情况。
    林夏夏啊,林夏夏,这个惹事精。因为大姐开的免提,所以林夏夏听得格外清楚。
    这个你也不能怪她啊,这种事情谁又能预测的准呢。大姐回答。
    那药好贵呢,外擦的药一百九十八一盒,吃的药是九十八一盒。大姐叹道。
    医院肯定坑人,这样吧,你把那药的名称都给我发过来,我去药店里找找看看,说不定能便宜一些。
    嗯,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吧,咱妈没什么钱,我们也是过得辛苦,刚结婚,没什么存款,难以顾忌到别人。大姐答道。
    林夏夏。林夏夏在么?让林夏夏接电话,二姐的声音响起。
    你还好么?二姐话语里有些急切。
    没什么事情,你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傻人多福气,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有福气的人,真的。林夏夏,不想说什么了,后来过了许久之后,她还记得二姐的这一句,你还好么?在那样一个闷热的下午,无疑像一缕凉爽的春风,吹进她的心里,然后挥之不去,成为记忆中的永恒。
    回到镇子上的时候,和大姐他们在路边摊吃了一顿饭,吃着吃着,大姐夫对那边忙碌着的老板说了一句,老板,我只是要了一碗胡辣汤而已,干嘛给我加肉?
    这时那老板跑了过来,满是抱歉,小伙啊,我再给你换一碗,不好意思啊。
    林夏夏和姐姐笑的直不起来腰来,因为那碗里赫然漂浮着一只黑腿大苍蝇。
    哎,其实我本来觉得换不换都没关系,那你既然这样说了,那就再换一碗吧,记住,老板我不要肉。
    林夏夏和姐姐笑道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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