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随流水半随尘

    关于自己高中时代以及之前的那段记忆，林夏夏觉得，他好像就是一场梦，一场噩梦。所以她在听朴树的歌曲《平凡之路》的时候是有感触。那首歌曲所表达出来的那种感觉，和她此刻的心情是那么的切合。当然，许多事情注定是身不由己的。比如高考失利，那天她来例假，疼的死去活来，满脸苍白，加上重感冒，做题，哪里还有心情？她在写语文作文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仔细而认真的审题，数学，她本就不是强项，反正，到第二天考完最后一场的时候她是身心疲惫，再加沮丧的。她有预感，这一次，她完了，再也考不好，去不了自己想去的大学，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妈妈，她是那么的好面子，爸爸，他肯定又会叹气，姐姐一定会说自己很笨，邻居们又会继续宣扬那些读书无用论。高考，它明明是一个人的事情，一个人的战争，却牵扯到了所有人，真是令人难过。
    爸妈没有陪考，但是也在下车的车站等着自己。她多么想自己静一下，多么想不去见任何人，她真怕所有人失望。听说哪个市高考当天出现了考完跳楼的状况，她虽然觉得那样很不勇敢，但是也有一些矛盾的佩服，同为在那种状态下消极的人，她对于那种心情感同身受。只是，自己绝对没有那样的魄力，因为她的生命不是属于自己的，她还没有报答过自己的父母的恩情，没有给父母带来骄傲，没有给他们带来富足的生活。所以，她甩掉那复杂的情绪，甩掉胆怯和懦弱，她决定了，无论结果如何。接下来念大学的费用，她的生活费要自己去挣。但是妈妈的神情，她永远都记得，像是在迎接功臣一般对她恭敬的态度，此刻她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一种羞愧和屈辱的感觉，仿佛欠了全世界。妈，高考的时候听说有人跳楼了，她漫不经心的说，此刻眼神空洞，目无焦距。
    为什么啊？那孩子一定是不孝顺，父母把他们生下来还没有为父母养老送终就要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么？真是一个傻孩子。考不好实在不行回家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也是一辈子。她叹了一口气。林夏夏能想象得到她的神情，妈是一个有理想的人，她说是那么说，如果自己考不好，不知道又是怎样的难以控制的场景。不想了，不想了，坐在电车里，空气有些燥热，就像她的心情很乱，乱的没有边际。回到家可以赶上吃晚饭，晚饭出了奇的丰盛，不过林夏夏此刻感觉味同嚼蜡。高考高考，她的分水岭，父母的期待，弟妹的榜样，她一个也没有做好。未来，无尽的未来该怎么样呢？人生，十八岁的人生好像剩了两条路，复读，还有去南方打工减轻父母的压力。也或者直接去念大学，无论考上哪一个，都当做是自己的人生经历。翻来覆去，一夜无眠，她的烦心事还没有结束。然后第二天早上饭桌上听到一段噩耗，她的小姑姑在县城的妇幼保健医院，生孩子，死了。她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感觉，爸爸他们那一辈，最厉害最出色的就是小姑姑了，她高考结束的时候应该去医院看看她。人生真的是见一面少一面，还记得高考前一天晚上，小姑姑还给她打过电话，林夏夏，你要加油，要给家里人争光，证明女孩子读书是有用处的，要让那些看不起女孩的人看看，男人能考状元，你也能，她说。她对着天空说，姑姑，我要让你失望了。不知道小姑夫会不会伤心？突然林夏夏有些同情起小姑夫，直到这个时候，她才会觉得，或许他也会很伤心吧。
    那天早上，所有人的饭都是吃了几口。我就说，不让她在家里生，老早的送医院，再剖腹产，能出这些问题？妈妈的声音有些悲愤。
    爸爸抽了一支烟，沉默不语，那烟灰代表他所有的愁绪，或者还不够，远远不够。沉默半响，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现在医疗条件那么好，他们家的还那么封建，顺产，顺产，顺出来命了。村子里面前几年的那件事大家都忘了么？就是在家生孩子，然后一尸两命。可怜了我妹妹，顶有本事的一个人。还好，最后保住了孩子，是个男孩儿，我妹妹有后了。
    爸爸的某些话好像刺中了妈妈的心，谁说不是呢？只是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没妈的孩子最可怜，如果是女儿，还能养在我们身边，跟着咱们娘家的人，肯定也好过未来跟着后妈生活，但是儿子他们肯定不会给我们。
    娘那边怎么办啊？年纪大了，怎么能承受的了？妈妈此刻的话里包含深切同情，林夏夏能感受的到，都是做母亲的人，每个妈妈都会爱自己的孩子，无条件的爱，除了爱的深浅而已。
    能怎么办？先瞒着她吧。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你们，谁也不许说，不许告诉她。
    那葬礼怎么办？我们一起去的话太声势浩大，孩子们要不要去呢？妈妈问。
    你和我咱们一起去，孩子们不用去，夏夏，你这两天去你奶奶家，陪她聊天，不要让风声走漏出去。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不用再来这里报丧，省的老太太知道伤心。
    那个夏天是孤寂的，甚至有些冷，林夏夏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死亡的意义，天人永隔，就是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姑姑了，爸爸和叔叔也不会再有一个活着的亲妹妹了。人生什么最重要，活着，至少你能感受新鲜空气，你有机会体会着世间的诸多美好，你有时间有办法去享受年轻的生命。很有默契的是，所有人都没有告诉奶奶，也就没有所谓的东窗事发。他们告诉奶奶，姑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然后出了月之后他们一家人一起出去旅游了，一起去了小姑夫的老家西安定居了，小姑姑已经申请辞职了。对此奶奶有些抱怨，为什么不通知她参加孩子百天宴？为什么走不来看看她？还有那么好的工作为什么要辞职了呢？有些时候，因为爱所以欺骗，所以这世上才有了所谓的善意的谎言，林夏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