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用心如日月

53 风雨(4)


案子上的同心结已有了些微样子,正红的颜色,看着人心也连带着是暖的。紫藤愈发不爱言语,每日下值回来除了打同心结,就是对着窗子外发呆。冬日里正冷的厉害,推开窗去,满院都是老树枯枝。若瑜不知道她整日看着窗外那光秃秃的树有什么意思,只是每日回来总想逗着紫藤说两句话。刚开始紫藤还勉强应付两句,到后来,干脆就成了若瑜一个人的自说自唱。
    打同心结的日子实在没个头,她对女红并不擅长,不然只绣了两方帕子,也不会被他嘲笑那么久。只是每日她看着手心里红的喜庆的同心结,总是不由会想,她盼呀盼,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亦或者,等这个同心结打好,他是否还会回头?
    年底的宫里总是很忙,马上就是冬至,还要筹备过年。以前紫藤对这些活总是一揽子包圆,常常都累得半死。这一两年,若瑜在她手底下是愈发出挑,李德全顾忌着紫藤的年龄,康熙又如此宠她,怎么着,也应该快指婚了。所以当紫藤来找他,希望让若瑜来顶自己的岗时,李德全想也没想就一口应下来。
    冬至一向都是宫中的三大节之一,看着若瑜忙里忙外的身影,她忽然就生出了沧海桑田之感。曾经坐在马车里一口一个“藤姐姐”叫着的小姑娘,如今也能够独当一面了。冬至的晚上冷的渗人,若瑜来催她快点去前头的时候,她还慢慢悠悠地在对镜梳妆。
    若瑜已经没了脾气,只是忽闪着大眼睛说:“姐姐,你一向是最美的。”
    紫藤正拿起耳坠要往耳朵上戴,听她这么说,“噗嗤”笑出声:“行了吧你,你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别急,马上就好。”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耳坠,想了想,终于还是戴上了。
    两人去前面的时候,宴席还没开始。若瑜拉着紫藤悄悄溜到康熙身边,李德全只当没看见,只是微不可闻地咳了两声。
    若瑜一脸委屈,转过头看着她的藤姐姐,那眼光,哀怨得可以。紫藤却没有看见,她的目光,在后面的阿哥席处流连了很久。若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胤禛左边是一袭正装的四福晋,福晋身后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若瑜觉得这女子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她自诩在宫中也是见过不少美人的,可这位姑娘,着实让若瑜停驻了好久。
    她悄悄拉了拉紫藤的衣襟,小声问:“姐姐,站在四福晋身后的那姑娘是谁呀?”
    紫藤看着那位出落得愈发标致,简直可以用沉鱼落雁来形容的女子,双唇轻启,在若瑜听来云淡风轻,在她自己听来,却犹如她和胤禛间的最后一根浮木:“年慧莹。”
    “啊,我想起来了,是咱们南巡回来后,被万岁爷拨给四爷的那个宫女吧!我就说怎么看着眼熟……”
    若瑜还在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她只当什么都没见,只是那双眼睛,依然看着那对看似完美的璧人。
    本以为年慧莹会在这一两年就被封为侧福晋,好歹她哥哥也是年羹尧。可是她都入府一年多了,康熙还是没有一点口风。紫藤有些不明白,她那样一个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如今倒怎么偃旗息鼓了?
    眼里渐渐爬上了一抹困惑,直到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那道灼人的目光,她才发现,年慧莹同样正注视着她。
    紫藤瞬间清醒,眼底一片清明。年慧莹嘴角微翘,眼里似有隐忍的恨意。紫藤正欲再细看时,她又换上了一抹甜笑,那笑容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紫藤害怕。
    宴会开始后,来敬酒的阿哥大臣一个接着一个。紫藤在一旁冷眼瞧着,蓦地就想到那年的冬至,被灌得一塌糊涂的八爷,和那个柔声唤着他“爷”的女子。
    岁月蹉跎,往事已过。徒留下的,不过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紫藤回过神的时候,来敬酒的正巧是九阿哥。自去年中秋那一见之后,她这一年不是缠绵病榻,就是整日窝在房子里也不出去,与九阿哥更是甚少见面。如今来看,他倒是愈发俊逸挺拔了。他敬完酒的时候,也留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紫藤。他薄唇微抿,眼底的嘲讽表露无遗。
    直到看着胤禟回到座位上,紫藤这才悄悄跟了过去,躲在墙角下的暗影中,买通了一个小宫女传话。
    没多会功夫,便听男子沉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得传来。紫藤探头看去,男子逆光而来,身形颀长。她隐隐觉得来人似乎不是胤禟,正想再细看究竟时,男子已经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她忙收回目光,规规矩矩地福下身行礼:“奴婢给九爷请安。”
    来人却并不做声,他高大的身形在远处灯光的照映下拉出长长的剪影。紫藤半天等不到回话,双腿半蹲着已经发麻,却又不敢擅自直起身子。这九阿哥本就因为年慧莹多少对她有几分不喜,如今若是再这么不顾礼数,怕是又要多一宗罪。
    正当她准备硬着头皮直起身子时,逆光而立的男子温和开口:“起吧。”
    多么熟悉又遥远的声音,他的声音不像胤禛那般冷厉让人寒战,似乎永远都是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温暖。
    她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慢慢抬起头,一点一点顺着他的身形往上看,看到那张脸时,却怎么都看不清。
    胤禩看着她的动作,颇觉得几分滑稽,半蹲着身子,直直地仰着头,就那么傻傻地看着他。他低低笑了一声,转到她身侧,说:“这样可以看清了吗?”
    他的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目光温润,甚至紫藤觉得,连他身上的气息,都透着一股子温暖。
    她终于意识到他的笑缘于何处,忙不迭地直起身子。
    “九弟正与十弟喝酒,你找他有什么事跟我说便可。”
    哪里是跟十阿哥喝酒,分明是不想见她吧!
    紫藤在心里嘀咕嘀咕,终于开口道:“我只是想问问九爷,碧荷在他府里可好?”
    胤禩静默了片刻,半晌才说:“你才是真的对她好的人。”
    紫藤暗惊,没来得及思考话已经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她过得不好?”
    “何谓好?何谓不好?她在九弟府里有吃有喝有穿,冬天冻不着,夏天热不着。”
    紫藤知道他在故意跟她打马虎眼,可胤禩越是这么说,她心里越担心碧荷。冬天冻不着,夏天热不着!她都已经是侧福晋了,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不是吗?
    她垂下头,无力地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她抬起头,正对上他炽热的目光。她想躲闪,可他却不允。
    他按住她的肩膀:“藤儿,嫁进胤禟府里,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在进府的那一天起就应该知道,老九的心里不会有她的存在。”
    “没有她的存在,但是有年慧莹是吗?”
    紫藤不知道这是碧荷的悲哀,还是年慧莹的悲哀。爱情如果够纯粹,那多好。没有权利,没有欲望,只有长相厮守的两个人。
    胤禩注视了她很久,末了,才终于松开她,平淡问道:“在寒山寺那晚,我问过你是否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你用那块坠子给了我答案。如今,我还是那个问题,你准备用什么给我答案?”
    这一次,她没有躲闪,没有回避。她抬头正视着他说:“八爷,我的答案就是我耳朵上的这幅坠子。”
    胤禩看向她的耳垂,暗影流光中,一朵紫藤花轻轻摇曳。
    他似是笑了:“是四哥送的?”
    紫藤默认。
    “藤儿,既然如此,那我唯有祝福。只是……”,他停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紫藤忍不住问:“什么?”
    胤禩的声音忽然低哑下来:“只是若是有一天,他不要你了,你要记得,还有一个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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