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用心如日月

康熙四十七年的除夕，紫藤和若瑜两个人在养心殿后面的小厨房做了好些吃的，两个人乐呵呵地摆了一整张桌子。若瑜又去小元子那讨了一点酒，端进屋的时候冷的直跺脚。
    紫藤从炕上下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外面低垂的天空，道：“看样子，今儿夜里就要下雪了。”
    若瑜笑嘻嘻地说：“下雪好啊，我最喜欢下雪了。”两人说着，已掩了门，若瑜脱了大氅，一骨碌爬上炕：“哎呀，还是被窝里暖和。”
    紫藤笑了笑，给两人面前的杯子里都斟满酒。她端起酒杯：“若瑜，新年到了，姐姐愿你每一年都平安喜乐。”
    若瑜皱了皱眉：“姐姐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没得让我觉得好生奇怪。”
    紫藤瞪了她一眼：“新年祝福还错了不成？”说完，便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若瑜只是看着她，良久，才平静地说：“姐姐，皇上可是快要给你指婚了？”
    紫藤手里的杯子一个没拿稳，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让她陡然转醒。她看着若瑜：“你是听谁说的？”
    若瑜静默了一瞬，蓦地又是一脸笑意盎然：“哪有听谁说啊，再说若真是这样，皇上又怎会不跟姐姐说？我只是想着，姐姐如今都十七了，皇上又那么偏爱姐姐，定是会给姐姐指一门好婚事。”
    紫藤叹了口气：“这话可说不得，能被万岁爷指婚的都是什么人？我可不敢有这想法。”她顿了顿，抬眼看着若瑜揶揄道：“你可是烦了我这个姐姐，巴不得赶紧让我嫁出去？”
    若瑜一听，亟亟地挪到她身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说：“我巴不得姐姐能一直陪着我呢！”
    紫藤偏过头看着她，不再言语，只是时不时拂一拂她鬓边的发。若是一生都有这样一个妹妹陪伴在侧，那该多好！
    屋外是冬日的寒风呼啸而过，天上开始有飘飘洒洒的白色碎末。屋内却是暖和至极，墙角处都是明亮亮的烛火。
    两个人相依而坐了不知多久，突然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若瑜歪在紫藤肩膀上说：“可是小元子来蹭肉吃？”
    紫藤正准备下去，一听这话倒乐了：“我去瞧瞧。”
    门一打开，冷风夹着雪沫子打着旋儿地往屋里钻，紫藤偏过头去避风，一只胳膊遮着脸，一只胳膊掀着门帘，嘴里还不忘道：“小元子，这大冷的天你要来蹭肉吃，也没说给我和若瑜多带两壶好酒。”
    说着话正准备放下帘子关门时，才瞅见胤禛和胤祥一脸疲惫地站在门口。
    她已有足足半年多未曾跟他说过话，两人间最近的一次，可能便是那日清晨，他留在窗格上的那抹剪影。思念多时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他真切地站在她身边，一双清目只是看着对面的这个有些局促不安的姑娘。
    紫藤突然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明知如今两人间的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如今他肯再来看她，她还奢求什么呢？紫藤满心欣喜地小心抬头，对上胤禛的目光时，看到他眼底流露出的情愫，不知怎的，一股热泪蓦地便*眼眶。
    胤祥微微叹了口气，探身关上门，说：“我和四哥才从前面过来，外头刚刚下了雪，真是冷得很。想着大过年的，你这就你和若瑜，不免冷清……”
    “若瑜，去把你姐姐的大氅拿来。”胤禛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胤祥的话。
    还呆坐在炕上的若瑜闻言，打了个激灵，忙跳下炕，去一边拿了紫藤的大氅。
    胤禛顺手接过，无比自然地为紫藤系上，牵过她的手往外走：“若瑜，黄珠子带了两壶好酒，大可敞开了喝。”
    若瑜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两人，嘴巴一张一张的：“十三爷，四爷和藤姐姐……”
    胤祥笑了：“你尽管喝你的酒就好。”
    若瑜一脸郁闷，你和黄珠子两个大男人在我屋里守着，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意思敞开了喝？
    除夕的夜冷的渗人，紫藤裹着大氅臃肿得像只熊，胤禛牵着她的手，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踱着步子。
    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牵着她，来到御花园的那座凉亭，此时的园子里，到处都是枯萎的花花草草，一眼望去，顿觉凄凉。
    胤禛在凉亭中的石凳上坐下，他拉了拉紫藤，她却倔强地站在一边。他索性不再坚持，只是牵着她的手，从未放开。
    两人心里都是百转千回，紫藤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要解释要问，当他真切地就在眼前时，又一句都说不出口。
    距离固然是爱情可怕的天敌，可更可怕的是，久未逢面的两个人相见时，只剩下相顾无言。
    胤禛终是开口打破了这一片寂静：“近来身子可好？”
    紫藤身子轻颤，糯糯回了句：“恩。”
    “可有留下什么病根？”
    她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挨板子的事，又回了句：“没有。”
    胤禛觉得心口堵了一口气，却仍耐着性子问：“皇阿玛近来待你可还如从前？”
    紫藤又闷闷答了一声：“恩。”
    胤禛彻底没了脾气，他豁然起身，转身看着她：“你就没什么好跟我说的？”
    紫藤低着头，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刚刚两人的一问一答，现在想来，自己都觉得好笑。胤禛看她肩膀轻颤，心下有几分明了，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敢情你是在看我的乐子？”他语气虽冷，却依旧有掩不住的笑意。
    紫藤胡乱扑腾着：“好疼，快松手。”
    他这才松了手，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紫藤一边揉着脸颊，一边委屈地说：“您是四爷，看谁的乐子也不敢看您的呀！奴婢还想要这条命呢！”
    胤禛听她语带嗔意，脸上的表情终于缓了些，他一只手紧紧握着她，一只手*刚刚被他捏过的地方，说：“我承认，那日确实是被你那句话惹恼了，本想着过几日再去看你，但年慧莹不知从哪听去的消息，知道你挨了板子。她想让我尽早迎她过门，我没有答应……”，他说着说着，便不再看她。
    紫藤静静听着，她顺着胤禛未完的话接下去：“所以她拿我做筹码，甚至拿我生辰那晚的事来要挟你娶她过门。”
    胤禛没有否认，紫藤继续说：“年羹尧如今势头正盛，现如今虽在翰林院，怕是不久就会升迁，年遐龄如今已是湖广巡抚，这样一块香饽饽，若是舍弃了，岂不可惜？”
    胤禛看着他，双目平静无一丝波澜：“藤儿，如果年慧莹只是图这个侧福晋的身份，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给她。可你知道，她图的不止这些。你险遭不测的那天，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调查清楚，虽然我们都知道，就是她做的，就算证据在手，那又如何？更何况现在还没有证据，那小太监抵死不承认是年羹尧的人，说那日去年羹尧家只是公事。”他似是无奈：“我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所以我希望能先稳住她，起码保你一时无虞。”
    “那你为何不直接让她离开？”
    胤禛重重叹了口气：“娶她入府是我额娘的主意，你也知道当时我据理抗争过，但没有用。若是说她刚进府时都没有可能，现如今，她更是拿你做筹码，我怎么敢拿你去冒险？”
    紫藤听得后背一阵阵冒冷汗：“她竟然嚣张到这个地步？公开承认那晚之事就是她所为？她不怕你去查？”
    “怕？她若是怕，现在就不会在我府里了。”
    紫藤看他心力交瘁，不由心疼，抬手覆上他紧皱的眉头：“那你这么久不曾来，也是因为她？”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我怕她会对你不利。”
    她垂下眼帘，轻叹：“只要我存在，对她便是威胁。她求的不仅是权利，还有你。”
    “她不是对老九……”
    “就是因为她跟九阿哥情深意笃，所以她放弃毕生所爱，只为得到她想要的。如果没有你的专宠，又怎么对得起她舍去的？”
    胤禛沉默地注视着她，很久才问：“藤儿，如今再让你嫁给我，你可愿意？”
    她怔忡地看着他，声音虽轻却坚定不移：“有何不愿？”
    胤禛眼里是满满的惊喜，她说：“不能因为害怕她的威胁，就舍弃和我最爱的人相伴到老的时光。”
    胤禛终于笑了，他把她紧紧环在身前，这是他唯一想拥有的温存。
    紫藤在他的怀里艰难地抬起头：“我还打了个同心结，不过还没打完。”
    胤禛闻言，低头轻笑出声：“拿得出手吗？”
    紫藤瞪了他一眼：“不要算了。”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只是怀里的人，久久不曾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