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纪·十月之棠号

第10章


 
  说完季小米拽着夏若的袖口一路狂奔。 
  风开始动起来了,掀起了女孩柔软的刘海,光洁额头裸露在阳光下。惹得密密渗出的汗珠快要闪出光来。灼热空气中风动的叶片,成群结队沙沙地磨擦彼此,在头顶交织成沙哑的音节,混在夏天浮躁气息里把心都软化掉。女生的背面,白衬衣被风添塞着鼓起,跟着膨胀起来的,还有心里纠结的疑团。 
  会有那么一天,那些青葱的面容将不复当年,脱落下原本年轻的轮廓。再回头看当时的片段,两个女孩在熙攘街边嬉闹的背影,泪水会不会夺眶而出,抑或是用已在时光消耗后所剩无几的感动挤出嘴角久别的笑容。   
  七月未央(2)   
  02 
  [那封署名青春的信笺,在多少次盲目投递中寄往未知的远方。] 
  早晨的公交车格外拥挤。夏若被卡在车厢中间,好几次被涌上的人挤到门边,险些踩空。又一站快到了,夏若往前看去,差点没把眼珠瞪出来。远远看到站牌下还站着十来个和自己一样穿着白色校服的人。这不存心要挤死人吗。来不及想下去,手机在裤子口袋里嗡嗡地震动起来,伴着“嘀嘀嘀嘀”刺耳的铃声。隔着一层棉布蹭得她大腿痒痒的。 
  “该死的季小米。”说完松开一只扶着把手的手,刚要往口袋里伸,司机突然急刹车,夏若没扶稳,身体就跟着往右倒去。 
  “哎呀。”紧接着一阵肥皂水的味道扑来,夏若斜斜靠到一个人怀里。 
  “你没事吧。”男生扶好夏若,用手摘掉左耳的耳麦。阳光透过车窗玻璃闪耀,在耳边柔软发际打下一圈光晕。 
  “没,没事。”夏若理了下衣领,抬头对男生微笑,耳根还在微微发烫。 
  “电话响很久了,不接吗?” 
  “哦。” 
  “知道了知道了。就说你生病了。以前不都这么说。在车上呢,挤得很,到了学校再挂给你吧。”说完匆忙挂了电话。 
  “季小米吗?”男生问,眼睛扫过夏若头顶,看向车窗外。 
  “噢,是啊。” 
  “她翘课一直是你帮她撒谎?” 
  夏若没再说什么,抬头看了眼男生,男生恰巧也看向她。 
  好像是机械重复的鼓点,突然漏了一拍,节奏全乱了套。拥挤的车厢,空气中短暂的窒息,男生的分明轮廓。像拓在女生心壁的纹路,一毫一厘地深刻下去。夏若急忙收回目光,在男生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很要好?” 
  “啊?” 
  “知道了,我在这站下,真够挤的啊。” 
  说完转身,肥皂水的味道又一次扑来,“周六会和季小米一起来我画室吧。” 
  似乎是征求意见的问话,但却偏偏没等到回答就用句号收尾,一下断在空气里。等夏若反应过来,转头想告诉男生周六不行的时候,后车门已经砰地关上了。回过头的时候夏若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离墨微正站在车厢后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 
  吓死人了。夏若想,急忙把目光从离墨微身上移开。总有什么似乎不对劲,究竟是什么,夏若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大多时候,感觉奇怪是很难描述清楚的感觉。 
  时间是缠在链条里的齿轮,缓慢运转时咔嚓一下打了滑,既而飞快地旋转起来。—自己就是在这样紧凑的光阴里虚度了所谓的美好年纪呐。每每夏若这样想,就会莫名地难受起来。 
  比如地理课的时候一直在想昨天看到的那件想买却买不起的新款T恤,放学路过时忍不住看向橱窗却记不起地理课上究竟讲了什么;比如开学初曾奋笔疾书的新学期计划,如今成了墙上虚设的废纸,用手指弹一弹也能弹出灰来;比如考试前一直嚷着要补齐的各科笔记,结果考完之后笔记本仍旧是一片空白;再比如是初三那年看到的好看的男生,千方百计弄到对方的电话号码,却在“哎呀,再等等吧”这样的拖延声中结束了中考而还是没能开口,最后在毕业典礼上看到男生牵着另个女生的手往自己身边经过…… 
  好像一只有力的手硬生生掏空了心脏,身体被难以言状的疼痛控制,流泪也是徒劳。 
  但这些,都是保存在我们记忆里的信笺。在无数个黑暗的夜晚里,用年轻书写下的珍贵。 
  夏若定了定,捋过前额的刘海,窗外的风景在车子行驶过程中节节后退。回想起刚才男生的话,竟开始犹豫起来。 
  —去,还是不去呢? 
  03 
  [那些汇集在我心头的音符,绵延成一首最悲伤的旋律。] 
  就这样跳过几天。直到周六的阳光照得夏若头皮发烫。 
  时间像没有拧紧的龙头,空洞的水声溅落起透明的水花。—滴答—滴答,不住地流失。   
  七月未央(3)   
  夏若站在水池旁边,光线穿过窗沿折射到她睫毛末端,打下一小圈阴影。 
  “夏若。”季小米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嗯?” 
  “怎么还没上去?”女生走过来,勾过自己的手。 
  “在等你啊。” 
  周六的学校像没着色的图画,少了打篮球的少年,和旁边尖叫的女生,空有头顶一片寂寞的苍穹,连刮一阵风都能吹出哀伤的味道。安静的楼道里,女生清晰的脚步声,错落有致地在空间里回荡。一级、两级,跟着抬升起的还有节拍紊乱的心跳。当季小米的手推开六楼画室的门,吱呀的响声惊动了专心的少年。他回过头,阳光打在背面,洁白的衬衣和麦色的皮肤,像暂停的影片,深刻地雕镂进夏若的双瞳。 
  “来了。”跟着声音的还有嘴角轻微上扬的弧度。“季小米说你今天有课,以为你不会来。”浅年放下画笔,走到女生跟前。 
  “后来又说是没课了。”季小米用胳膊肘捅了捅夏若,夏若急忙点了点头。 
  “是啊,上课的老师说临时有事。” 
  说完这句话之后,夏若从脸颊到脖子根都飞速地涨红起来,好像撒了一个盛大的谎言。只有自己知道,为了能来浅年的画室,整整忐忑了一个星期,最后还是通过请假的方式成功逃掉了周末的补习班。当夏若把假条交到老师手上时,心脏像出了故障的机器,每一拍都轻重不一。那么,为什么宁可逃掉补习课也不愿意错失来浅年画室的机会。 
  好像被女巫咒语开启的石门,女生心里的秘密开始浮现,从隐晦的角落逐渐曝光在烈日底下。 
  人的意愿是很难违背初衷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季小米给夏若搬来了张凳子,紧接着自己就和浅年在一旁为美术组的事情讨论开了。女生细软的语调,配合着明亮的笑声,把耳廓的毛边柔软掉。夏若先是不满地坐着,想起季小米当初是如何拉着自己来现在又把自己撂一边,心里的怨气一点一点升上来。但是,这样漾着一脸幸福的季小米,夏若还是第一次看到。 
  可是,以前的季小米是什么样子呢? 
  夏若还记得自己在读初中的时候,鼓足勇气向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表白,结果男生第一句话就是:“你配吗?”惹得夏若伤心了好久。当季小米知道这件事后,跑到隔壁班上二话不说就给了那男生一巴掌,硬拖着他到夏若面前给夏若道歉。这件事后,再没男生敢惹夏若,用季小米的话说就是“谁敢惹我们夏若伤心,老娘就和他拼了”。还有就是高一的时候,好几个男生向季小米表白,季小米却指着夏若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夏若知道后没好气地责怪她:“你要是不想嫁倒好,这样说连我也嫁不出去怎么办?”季小米就在一旁笑岔了气,说:“那最好啊,以后我不嫁人,赖你一辈子。” 
  —以后我不嫁人,赖你一辈子。 
  每当夏若想起这句话,就算在冰天雪地里心也能倏地一下暖起来。 
  夏若静静看着季小米被阳光照着的侧脸,浅年会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吧。想着想着,突然忐忑起来。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有这样一段青涩却又深刻,附丽着时间而成长起来的恋情,在记忆中充当友情所不能替代的成分。 
  至于后来季小米和浅年的谈话是如何结束的,夏若已记不清了。只记得临走前,季小米指着角落唯一一幅用布蒙着的画问:“是什么,可以看看吗。” 
  浅年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是重要的东西。” 
  “哦。”季小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美术组的作业吗?” 
  “不是,是个人。” 
  “人?” 
  “嗯,是个重要的人。打算画好了再送出去。”男生一改以往淡然的语气,叙述中不经意流露了暖意,背光的轮廓也变得柔软。 
  —是个重要的人呐。 
  —会是谁呢。 
  心脏像被剖开了一道口子,呼呼地灌进风来。   
  七月未央(4)   
  三个人都安静着,怀揣着各自的心事,没有人戳破,亦没有人坦白。只有待续的情节,在夏天滚烫气流中逐渐熔化开来。 
  04 
  [你的身影在我无数浅眠的夜晚里反复,直到眼泪湿透转身的画面。] 
  “是喜欢的人吧。”在回去的路上,季小米拉着夏若的手猜测。 
  “也许吧。” 
  “真想看看呢,夏若,我们趁浅年不在的时候去看好不好。”季小米突然停下,夏若也跟着止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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