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言二九

22 第 22 章


二九眨眨迷濛的眼睛,默不作声。触到她毫不掩饰的怀疑目光,素谈筝急忙解释:“我真的是素谈筝,控制人蛊伤害你的也是素谈筝。但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他左右手同时伸出食指,凑在二九眼前,语速极快,像剪断串绳的璎珞手链,各色珠子叮叮当当滚落,“我和他公用一具躯体,但确实是实实在在的两个人。”他拍拍胸脯,急于说服二九相信。
    二九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一个躯体两个人?仿佛符合自己不靠谱的猜测,但依旧无法相信。
    素谈筝蹲下来,坐在床下的地砖上的他双手抱膝,下巴顶着膝盖骨,视线和二九齐平。他素白的容貌失去了浓墨重彩的颜色,像戏子卸了妆,对着唯一的观众吟哦过往,声调的跌宕起伏不再,犹如一条平铺直叙的单线,苍白无力:“我不知道他是从何时开始出现的。最开始只是耳畔偶尔掠过一声轻笑,或者是一声怒叱。我以为是幻觉,所以没在意。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失去意识,像行到半途迷路,待我找回出路,意识清醒的时候,哥哥正手提画卷跟我说话。我问:‘哥哥,这画是哪来的?’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我,说:‘谈筝,这是你画的啊。’可我根本不会作画,那时我才惊觉事态严重,有什么东西在我失去意识的时间里占据了身体。后来,随着失去意识的时间越来越长,我能与他对话甚至清楚地看见他的脸。而他俨然成了身体的主人,随心所欲。我掌控身体主导权的日子,一月也不过三四天。”他觑见二九不明就里的神色,声音掺杂着苦笑,“我知道听起来很荒唐,你可能不信,但我说的字字属实。我试过反抗,结果被他锁在笼子里。像今天,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在外面待多久,但是你放心,我会求哥哥放了你。”他替二九拉好被子,转身欲走,却被二九的手指勾住衣袖,素谈筝回头:“怎么了?”
    [我不在意你身体中有一个人或是两个人,你既然知晓我是晓梦山庄的二九,想必也知道当前山庄和浮沉谷的死敌关系。素引书身为谷主,是决不会放我走的。倘若你当真不是之前伤我的素谈筝,那我感激你相救照拂之恩,并且,]她收拢手心的布料,面色坚毅认真,唇形清晰,[请立刻杀了我,二九感激不尽。]
    “你说……什么,杀了你”素谈筝目瞪口呆,恍惚以为自己看差了。
    二九艰难的点头:[请立刻杀了我。]她再次请求:[素谈筝,另一个素谈筝说我没有作为人质的价值,想必他也明白庄主不会因为我而停止进攻浮沉谷的计划,你们留下我也没什么用。但他没有杀我……沦为俘虏已经是奇耻大辱,倘若再因为我的关系而让庄主蒙羞,倒不如现在先给二九一个痛快。或者,或者请将回雪刀给我,二九可以自行了结,不劳烦公子动手。]
    “胡说八道!”素谈筝大声吼道,二九话说到一半他便看穿意图,江湖人总把尊严看得比性命重要,但在他眼中,尊严丢了可以抢回来,性命丢了则万事皆休,梦想,爱恋,亲人,爱侣,没有生命皆是枉然。多少人叹息生如朝露,时光匆忙,终生空留遗恨抱憾而亡,却为何要执着于虚无的尊严,白白放弃尚且青葱的生命。他不明白啊,不明白,当年的父亲是如此,不惜丢下妻儿远走中原。现在的兄长是如此,甘愿放弃安逸的人生重启浮沉谷。眼前的姑娘也是如此!他就像深秋寒风中的枯叶,灰槁的脸色泛涌潮红,他湿着眼眶大吼:“我是大夫! 我娘只教会我如何救人,没教过杀人!你爱着那个什么庄主吧!”他说,“你那么爱他,如果你就这样死掉的话,当你过三生石的时候不会觉得难过吗?我娘说,人活着最重要的是无愧本心。你只是受伤了而已,没有投降,没有求饶,你还是那个骄傲的晓梦山庄的二九姑娘啊。”他握住二九的手,语带恳求:“你是个好姑娘,这点从未变过。所以,活下去,你一定会活下去。”
    木门被叩响,素谈筝放开二九的手腕,转身离开。二九的脑海像一锅熬了许久的米糊,她呆望着素谈筝的背影,木门重重合上的一刻,她听见有人压抑的声音:“谷主受伤……”
    两个时辰前,萧子育蹲在青鹭山毁坏的石径边,摩挲着梅花盛放的刻痕。垂下的眼,辨不明的情绪:“二九的,雪下红梅。”
    “晓梦山庄的二九姑娘名不虚传,动用了浮沉谷七十九只人蛊才捉住她。”隔着梅花刻痕,站在台阶高处不咸不淡说话的人,正是一身黑衣的浮沉谷谷主,素引书。以二人为中心,晓梦山庄与浮沉谷部属的尸首铺满了贯穿青鹭山的石板阶梯。萧子育向来我行我素,他说行动会继续那么就一定会继续。休整两日,晓梦山庄的人马大举挺进浮沉谷,对方也没有干等,在石道狭路相逢的两拨人马展开一场死斗。但萧子育算错了两件事,第一,他没有发现花形人蛊,第二,对方似乎没有将二九做人质的打算。
    他站起身,拍拍手掌的灰,半是试探半是讥诮地问:“难不成浮沉谷的花形人蛊都让二九砍光了,谷主怎么差遣几只过来,兴许不会败得如此之快。”放眼看去,横尸石阶的泰半是浮沉谷的人。双方还能喘气的都退至石阶两边,为主人空出大片区域,他们不傻,装似平和的气氛正酝酿巨大的风暴,贸然闯入只是找死。
    素引书不为所动,像一块坚硬的黑铁:“浮沉谷有幸迎来萧庄主此等贵客,在下身为谷主,于情于理都应亲临款待。”
    萧子育摆正视线,打量这位与素谈筝有八分相像的男人,他轻笑一声,道:“果然是兄弟,连说话方式都相差无多。但谷主似乎与令弟,很不一样。”容貌相仿,但素引书的五官深邃,线条刚毅分明,是标准意义上硬汉的样貌,素谈筝则阴柔许多,一眼看去雌雄莫辨。
    讶异的光芒似蜻蜓点水,浮光掠影般从素引书眼中一晃而过,他说:“谈筝与我不同,他是个漂亮温柔的好孩子。”说着,他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正是因为他撒娇说喜欢贵山庄的二九姑娘,我才将她留在山庄做客。”
    不出所料,二九的名字让萧子育的脸色急转直下,他冷声道:“多谢谷主美意,只怕要让令弟失望,我今天会带二九回家。”
    “呵,只怕萧庄主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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