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锦年

40 第 40 章


那晚,公孙敖心如死灰来到卫青的府上。他们一起张口,却也一起哑然闭口。卫青先说了话,“入了夏,皇上想兵出北地郡攻打鞑子,去病虽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我信他能力所及,你和他去便好,我就在京潇洒一回。”公孙敖惊讶,却只是抬头静静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曾听到。”卫青苦笑:“刘彻私下和我说的。”
    卫青放出这样的消息,不过是想探一探公孙敖的口风,她想知道,她说她不去,他会是什么反应。但公孙敖反应的只是落寞。公孙敖:“也是,他总是先会告诉你的。”卫青:“是吗?”公孙敖:“仲卿,皇上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他既然不知道都那么倾心于你,他此生应不会负你。”
    卫青的眼有些酸:“一入皇宫深似海,你懂吗?”公孙敖:“他若是宠着你,也是你锦衣玉食,在不入沙场,不身临于刀枪熙攘,安平一世,再好不过了。”卫青:“呵呵,那好,我问你,公孙复还是你什么人?”公孙敖:“他叫我舅舅,当然是我外……”公孙敖忽然想起自己来是干什么的了,本来不就是做个了断,既然木已成舟,他不会藕断丝连,优柔寡断,最后伤了所有人。公孙敖:“当然……不是外人……,那孩子是我的孩子。”卫青只是怔怔的看着公孙敖,那眼挪不开,她想好好看看这个让自己瞎了的人。公孙敖被盯得心虚,拿起茶杯,轻抿。卫青抑制不住眼底的泪,她只是默默地低了头,低的与桌平行,面前的杯入了几滴咸涩的苦泪。
    九儿端着鸟笼乐颠颠的从前殿跑了过来,未见其人,已是一人一鸟欢快的嬉笑入了耳。九儿没注意室内的低气温,九儿只觉得带他回来的这二甲天字号的爷,真是个温润的可人儿,什么都愿意听他说,跟他解闷。
    九儿已是端着鸟儿放在了桌上,手揽到了她的腰,近乎于贴在她肩上嬉笑的说着:“帅爷,你看这我在外面鸟市上买回来,它会叫帅爷哎!来来来,给你个瓜子儿,叫个帅爷听听。”卫青不经意的拭了眼角的泪水,每次她都会打落九儿的手,推开九儿的身子,但这次她没有。那鸟儿似是懂人语,“帅爷,帅爷。”的叫着。只留着公孙敖一人目瞪口呆,却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站起了身,挥了挥衣袖。卫青呵呵的笑着,一如曾经她这一生多半的笑声,敷衍,却真诚而戏谑。公孙敖气愤愤的走出了内堂,卫青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卫青:“这人还真是霸道,明明你先负了我,却这样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何必呢?”九儿:“帅爷,你说什么呢?怎么这次不推开九儿了?”卫青看着好似天真的面前人,不禁勾了他的鼻,卫青:“九儿这么可人,帅爷怎么舍得推开。恩?”九儿:“可是,帅爷,你为什么说着这话,眼泪都出来了?”九儿伸手替他擦拭了泪,九儿:“九儿去找薄姜了,她定也喜欢这么通人性的玩意儿。”卫青:“好。”九儿欢快的出了屋子,却在门掩了他的身影后,偷偷看着伏在桌上抖动双肩,哭泣的无声的卫青。九儿:“帅爷真性情,我都不知我把那药给了那人,是对是错了,哎…算了,还是八哥听话些…”
    只是,公孙敖放心不下,或说是心存侥幸,九儿看到回头往内堂走的公孙敖。放了嗓子,“哎呦,公孙大人怎么又回来了。”公孙敖愤恨的看着他,“用不着你多事。”九儿:“九儿身微,只是,九儿知道我家帅爷,死要面儿的,嘿嘿嘿。”说着自己又拎着鸟吹着口哨走了,他这话,只说给自己听,因为他知道,公孙敖不见得能听懂。
    公孙敖进了内堂,卫青已经立正的坐在椅上,端着那茶杯,轻抿茶水。仿若不曾有过什么让她情绪变动的事情发生过一样,果然,就如九儿所说,她是死要面儿的吧!但那茶里还是刚刚落过泪的苦涩,淡咸。
    公孙敖只是站在门口:“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卫青:“与我何干?”公孙敖:“我,我昨晚喝得有些多了,仲卿,昨晚我可曾见过你?”卫青:“呵呵,有什么意义?你有幸福的归属了,放心,我卫青不会缠着你。”卫青站起,她不打算继续面对他,因为,她觉得有种背叛感,她恨,却也痛。公孙敖:“入夏的仗,你真的不去?”卫青:“我老了。”公孙敖:“年方二十有四,正值壮年,不算老年。”卫青:“若是芳龄二十有四,或许,岁月于我来说,还有你,还有意义。”公孙敖心里酸涩,芳龄,芳龄。她想说,若她的身份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锋芒官位,没有官拜大将军,若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若她还有他,她还有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公孙敖伸手拽过她,故意将手碰到他的小腹。卫青抿嘴,迅速低头,微微皱了眉。是啊,没有意义了,她告诉他那不是你的梦,她扯开衣物,把那蜿蜒的流血的伤口给他看有什么意义?她用身体留下的人,留下的爱情,她不要。她还没有卑微到,落魄到要破坏被人家庭成全自己的幸福。公孙敖置在她小腹上的手,微微泻力,她已经咬破了下唇,但却一动未动。卫青控制着声音不要发抖,“最后问你个问题,公孙敖。你昨日那梦,是个美梦还是个噩梦?”
    良久,她头顶传来公孙敖的声音,公孙敖:“是个每每想起都能轻笑出声的梦。”
    卫青也笑了,唇角微扬,笑得灿烂。卫青转身,小腹的疼痛让她不住的皱了眉,“那便应该是个好梦,出塞征伐,你须处处小心,身体最重要。”她出了门,也出了自己府邸,向着房后无人的胡同走去。她脱离了他的视线,瞬间没了支柱,扶着墙踉跄的,如龙钟老态般的身影。若是他追了出来,若是他看见了,可能,他会懂的她别扭的自尊,会知道那个美梦是由她亲手缔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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