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主

记忆中，每年罗天所都要举办一次罗家家宴，邀请的人因时而异，但总有几人从不缺席，今天也不例外。
    罗家家宴总是不定时，这个从上上上上代罗家祖先穿下来的传统就是为了向罗家人宣告罗家主人的身份和地位，这一次罗庚选择举办这次宴会就是为了宣告自己的回归，也同样是为了与几个人见面，现在他们就坐在罗庚对面。
    “罗庚，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钟菲儿已经从一开始的喜悦中冷静下来了，尽管从一开始她的表情就没多大变化，但得知罗庚恢复智商时候的神情变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对于钟菲儿的记忆大多停留在十岁之前，这个老爸捡来的女儿和罗庚并不算十分亲近，但和父亲罗天所感情十分深厚，他还记得罗家为罗天所举行衣冠葬的那个雨天，在淅沥雨水下哭的最凄凉的除了田伯就是她了，胡叔母安慰了许久都没有作用。
    她说话时眼睛看着罗庚，但他却难以捕捉她眼中的色彩。
    罗庚放下筷子，看向坐在自己左手边的田伯，问:“田伯，林家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吧！”
    “嗯，我已经让阿德通报皇浦城主了，想必不多久消息就会扩散出去了。”
    “嗯，这样就好……”
    “罗庚，这样做真的好吗——我是说，你……”
    胡琴欲言又止，但她的意思在场每个人都懂。罗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外人听见傻子罗庚与林墨的婚事解除想必大多心中称快，却不会相信什么罗庚将自己的未婚妻休了，而是会认为林家退了这门婚事，即使以后罗庚智力恢复成为事实，他也要被人耻笑。退婚之事对双方都有利，但那仅是对参与者而言，罗家避免了结局已经确定的琐事，林家也不必为找正当理由而麻烦，虽然这种理由信手拈来。
    胡琴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罗庚转头看向钟菲儿。
    “菲儿姐姐，罗家现在的财政怎么样？”
    听见罗庚在问自己，钟菲儿一愣，方才她正因罗庚却无视了自己而有些恼怒，没想到他又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电光火石之间她竟有了个猜测。
    “罗家资产所剩无几，原本来说就不多，现在还完全掌握在罗家手里的就只剩一个极光城郊外的农场以及在城内的罗氏客栈，只不过两家产业都十分萧条，入不敷出，我觉得……”
    “那罗府呢？”
    罗庚发现钟菲儿话中有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没有提及罗府，原本来说这才是罗家最大的资产，要知道罗府占地足够开好几家客栈了，于是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菲儿的话。
    钟菲儿眉头一挑，没有因为罗庚的无礼而生气，嘴角反而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皇浦城主已经发话要收回罗府，说罗府本就是老城主的财产，当年只因父亲的关系赠与罗家让父亲有个着落，如今父亲已过世，按照老城主的吩咐就该将罗府收回，希望我们可以在一个月内搬出去。”
    “嗯——那就让城主暂时拿回去吧！至于我们之后的住处——胡叔母，在罗家客栈周围是否有适宜的宅子？”
    “罗家客栈周围？大概有梨园府和魏府两个宅子是比较好的选择，只不过价钱可是不低。”
    “要多少？”罗庚皱着眉头问到。
    “梨园府现在是个空宅子，只不过是属于韩家的，要价在5000白银左右；至于魏府现在只不过有几人住着，魏府已经落寞，很久之前就有考虑要变卖魏府，但价钱不低，要5500白银。”
    罗庚微低着头想了想，又问钟菲儿：“菲儿姐，现在我们手上有所少可用的资金？”
    “没有多少了，即使刚刚变卖了交易场也只有大约一百黄金（10000白银），还有之后府上仆人的开销，所剩不会太多。”
    “1000白银，哼，确实不多——胡叔母，明天我就和你去魏府洽谈买宅子的事情。菲儿姐，我希望你三天之内就将5000白银准备好，可以吧！”
    钟菲儿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表示明白。
    罗庚觉得差不多了，该有的效果差不多都有了，于是他端起手中的酒杯起身面向众人，他的举动一下子牵动了再做所有人的心，钟菲儿、胡琴夫妇、田伯、一直默默喝酒的韦不悔以及一干下人全都停下碗筷看向罗庚，知道这位召开罗家家宴却一直没有开口发言的罗家新家主要说什么了。
    “各位，”罗庚举起酒杯，全场立即变得安静无比，“罗庚很高兴你们能来参加这场家宴，现在让我们为今天的家宴干杯！”
    说完，罗庚仰头将小杯酒一饮而尽，喝完还晃晃杯子，示意众人。大家都是明白人，纷纷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喝尽。罗庚瞟了一眼，发现其中倒确实有几个不怎么买他的账，包括知识小抿一口的钟菲儿以及只顾自己的韦不悔。
    “很好，很好。”罗庚微笑着频频点头，然后将重新满上的酒杯举到面前，继续道：“想必各位对我们罗家的现状有了些肤浅的了解，而你们现在还留在这儿我感到很欣慰。”
    “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之所以留在这儿的原因是我的父亲，而且说不定还在背后说我是个‘傻子’，”说到这罗庚停顿了一下，缓缓转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看到那目光，所有的人都身心一震，不笑不怒，纯粹的注视，但没人会认为这样的目光来自傻子，除非他本身就是一个傻子，“但我想要告诉大家的是，如今的罗家由我，罗庚，接替，你们陪我走下去，我就让你们明白，你们绝没有跟错人，我父亲能够给你们的，我可以给你们，我父亲给不了的东西，我今后也一定会给你们！”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每个字都像是烙进众人心中一般，久久都传递着炽热。
    他又扫视众人一遍，神情越加犀利，让人把握不到他的意图，然后将手中第二杯酒一饮而尽。
    安静，简直是陷入了黑夜一样的安静。
    许久，这安静才被韦不悔的喝酒声打破，就像一个契机，那一瞬间所有人纷纷站了起来，不知是谁大喊一句：“忠心跟随少主！”，随后房间卷起了宣告忠心的浪潮，这股浪潮经久不衰，听见众人的呐喊，罗庚露出了笑容。
    家宴在一片繁杂中结束。家宴结束后罗庚让钟菲儿、田伯、胡叔母以及韦不悔跟随自己进了书房。
    罗庚坐在椅子上，双手支着头，跟随的几人也纷纷入座。他看向钟菲儿，说：“菲儿姐，刚才冒犯了。”
    钟菲儿侧了侧头，回到：“没有，你做的很好！只是我自己忘记罗家家宴的规矩了。”
    罗家家宴的规矩，那就是规定秩序，家宴上能够主导话题的只能是家主，没有家主的同意，在这场家宴上的任何人都无法进行发言，若是违反便是违背罗家家训——其实就是变相的宣告权利，同时警告意图不轨的人。
    今天家宴上罗庚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强势就是这个原因，对于罗家上下，仅仅是罗庚回复智力对罗家的情况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改变，唯有罗庚成为罗家真正的家主，成为罗家的主心骨才能将罗家上下熄灭的信心点燃，只有人改变事情才可能改变，这就是为什么罗庚这么着急地就召开了家宴。
    “对了，那5000白银你还是要尽快准备好。”
    “庚儿，你真的要买那魏宅？”
    胡琴一脸疑虑地望向罗庚，在她看来买魏宅这事并不靠谱，也没多大好处，她害怕罗庚是因为意气用事，所以提醒道：“我知道城主的说法确实让人不舒服，在罗家客栈周围买宅子也是个好想法，但我们现在的财政，你也听菲儿说了，不容乐观。”
    听了胡琴的话，罗庚点点头。
    “叔母，你说的我都知道。菲儿姐，之后你将我们罗家的财政情况完整地汇报给我。”
    “好，明天我就将全部的账目给你，只不过你要做好准备。”
    钟菲儿的提醒让罗庚有些好笑，于是玩笑的回了一句“时刻准备着！”
    “我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不怎么样，但有些事情是必要的，就比如这买宅子——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暂时保持在极光城一定的影响力，对以后我们的重振意义重大，要明白有基础比没有基础起步高上太多。况且，我并不认为我们的财政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农场和客栈入不敷出是事实，但也就是现在，峰回路转总有路，你们应该相信我！”
    罗庚的信心并非毫无根据，拥有财经博识学位的另一位罗庚的知识对于罗庚来说就是他最大的依仗，说到底这个世界的商业模式大多较为古老，而改善酒店一类的技术他也知晓许多，不相信医不好一个不大的客栈——如果做不到，也就是说明罗庚也就这样了，那么之后就更不用谈。
    “明天下午，胡叔母，我就和你去魏府走一趟，虽没有任何信息，但大概可以用5000或更少白银交易。”
    讲价，说实在的在上一世是罗庚不怎么喜欢的事情，虽然他是一枚商业人士，然而现在不得不做这些麻烦事情了。
    交代完财务问题，他又转头问田伯。
    “田伯，我们府上所有人今天都来了吧？”
    “基本都来了，除了现在在外地送信的陈小和陈杰还有农场内的五个人，总共23人，其中9名负责守卫工作，7名干杂活的仆人，客栈负责人何恒以及4为客栈小二和两位厨子。”
    “那总共一个月工人的开支是多少？”
    “守卫一个月50白银，仆人40，何恒200，小二40，厨子60，农场工人40，送信的两人算是仆人，总共1390两白银；还有，再不过两周就是这个月的结算日了。”
    罗庚点点头，手指甲敲打着桌子，说到：“结算的时候一个子不差地给他们。”
    “我明白！”
    罗庚长吁一口气，这样算是有解决了一件事情，尽管严格来说什么都没解决，真正的问题还是明天开始出现的问题。
    “今夜就这样吧，大家都累了，去自己的房间休息吧！”
    罗庚摆摆手，决定让大家解散，继续呆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
    “这就完了，那要我来这干什么？”韦不悔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地出了房间，边走嘴里还便低喃着，只不过显然声音并没有把控好，就连罗庚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禁有些好笑。
    韦不悔走后，胡琴也朝他笑了笑，接着也出去了，随后是田伯，离开时奇怪地看了仍站在房间里的钟菲儿，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菲儿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罗庚见钟菲儿没离开，于是开口问道。
    钟菲儿起身走到罗庚面前，弯下腰让她精致的脸蛋正对着他，水做的眼睛仔细打量他，最后就就停留在他的黑色眸子上。
    罗庚感觉自己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让他措手不及的燥热袭来。就算前世的罗庚见过不少女人，但钟菲儿的美还不是现在十七的罗庚可以抵挡的，和林墨不同，仿佛是冰中包住的火，冰一化火就完全止不住。
    “罗庚！”
    “嗯？”他到了到有些僵硬的面部，以缓解自己的神经。
    “你是我认识的罗庚吗？”
    “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罗庚了！”
    意料之中的问题，以及意料之中的回答。
    “菲儿姐姐认识的是十岁以前的罗庚，以及十岁之后变成傻子的罗庚，现在你面前的是在浑噩中度过了七年的罗庚，是重生的罗庚，是菲儿姐姐以前根本不认识的罗庚。”
    他站了起来，眼睛没有离开钟菲儿的眼睛，但眼神变得坚定，两人的眼神像是相互吸引一般，钟菲儿也跟着站了起来。
    “但是，我仍是原来的罗庚，我是父亲的儿子，会在背上抓住父亲头发大笑的罗庚；是菲儿姐姐的弟弟，会因为你的眼神而哭泣；是罗家的罗庚，会因为罗家的灾难而难过，但同时我绝不会放弃，我会变强，强到可以让他人不相信我做了七年的傻子，强到会让嘲笑过我们罗家的人无脸见人，会强到菲儿姐姐每天都会觉得我是一个不同的人……”
    “可以了，罗庚！”
    钟菲儿的大喊打断了罗庚，在他没看清那一瞬间她的眼睛时她已经转身，走出房间。
    只剩罗庚，还有一房子想是透过水传来的香味，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