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翱鹰

陆子渊把车子停回了自己家。他邀请沈可进了他家，沈可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们都是成年人，她相信他的自制力，并且，她确实需要一个能够把自己拾掇干净的地方。
    衣服没有什么破损，但却脏得离谱。沈可借用了他的洗衣机和浴室，在披上浴衣走出浴室的时候，却正对坐在沙发上正打着电话的陆子渊。他用沈可听不懂的语言和电话那头通话，当见到她走出来的时候，原本眉间的那点皱痕也瞬间平和，取而代之的却是他略略停顿的语气。
    也许正是见到自己后他的那点吃惊，沈可便不自在地咬了下唇，但她还是选择硬着头皮在他对面坐下。他挂断了电话，一时之间只有洗衣机工作的声音在公寓中回响。
    “谢谢。”沈可半天才憋出两个字，算是缓和气氛的方式。
    “还要半个小时，你的衣服就能烘干。”他耸耸肩，而沈可却发现他的衬衫上竟印出了血渍：
    “你的肩膀！”
    “已经上过药了。”他说，“不要担心，我们的恢复能力很强。”他淡然的回答。
    “……”沈可安静了一下，气氛随之也有些尴尬，“你是罗德人？还是…或者是克洛菲人？”
    他不说话，显然对于这个问题，他是拒绝的。
    “不能…说么？”
    “既然知道了，请你替我保守秘密。”他反倒直白了，“目前，我只想做个地球人。”
    “……”沈可望着他的眼睛，沈可看不到那里面隐藏的任何秘密，他有自己的理由，他也绝对不是普通人，但他不是自己的敌人，也许对于有些事情，她不该知道也不能强人所难，所以她点了点头。然而就在这一刻，陆子渊口袋里的另一只手机却响了。男子的嘴角忽然浮起一个微笑，在掏出手机的时候，他朝沈可挥了挥：
    “你的手机被我远程锁定了，所以现在，要不要听听敌人的声音？”
    “……”沈可吃惊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等他划开通讯键，一个明显处理过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是谁？”简单明了，却充满警惕。
    “手机的主人。”陆子渊回答。
    “你不是沈可，地球人没有能力逼得我的机器人自动爆炸。”
    “呵。”他冷笑了一声。
    “不过无论是谁，”对方忽然话锋一转，“都别想破坏我们的计划。”
    「我们的计划？」沈可皱了下眉，她冲上去抓住了那只手机：
    “你到底是谁？你们那个破计划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电话那边不说话。
    “你给我说话！有什么事情你给我光明正大地出来！”
    “咔哒”一声，电话被挂断。沈可还在抓狂，陆子渊却只是烦躁地“啧”了一声。他把手机往桌子上一丢，沈可本还想抓起来打过去，陆子渊却已经拨通了自己的电话，依然是用沈可听不懂的语言，但这一次，他的表情明显冷峻了不少。等他挂断电话，只轻轻起身走进去关了洗衣机：
    “快点换衣服，说不定还能抓个现形。”
    从陆子渊家到电视台本来需要二十分钟的行程，他却只花了十分钟就开到了。
    在电视台停车场把车子停稳，陆子渊便锁了车径直朝电视台大厅走去。沈可紧随其后，努力跟上他的步伐。而直到他们坐着电梯来到地上一层，沈可才发现已经有警察封锁了餐厅的入口。女人正吃惊，扭头看向一边的陆子渊 ，他却竟然微微扬起唇角。沈可皱了下眉，靠过去问一边的女同事：
    “这是什么情况？”
    “爆炸了！”她紧张地回答道，“不过好像并不严重，听说只是手机爆炸。”
    “……”沈可似乎猜到了什么，看向一边的陆子渊时，他却依然笑而不语。
    “因为爆炸之后那个隔间里一直没动静，所以电视台就报警了，警察来了才发现是个手机，蹊跷的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人？”原本一直微微笑的陆子渊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收起了笑，表情里甚至平添了一丝吃惊。
    “对呀。”女同事点点头。
    陆子渊终于不说话了，一切似乎尽在掌握，一切却又频频跳脱出自己的掌心，陆子渊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他咬紧了唇，转身便离开了人群。沈可跟上了他，立刻把最想知道的问题拿出来：
    “爆炸的是我的手机？”
    “是。”
    “是你…让它爆炸的？”
    他沉默了一秒：
    “是。”
    “跟踪者是电视台的人？”
    “……”陆子渊没有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他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等沈可回过神，才发现那是电视台医务室的大门。沈可同样屏住了呼吸，等陆子渊旋开门把的时候，里面竟空无一人，除了一只橱门开着，再无异样。
    “刘医生呢？”沈可有点奇怪，平时坐镇医务室的刘医生不见踪迹。
    “在外面看热闹呢。”陆子渊淡淡回答，心不在焉说完，他走到柜子前看了看那扇被打开的橱门，“好像拿走了一卷纱布。”他勾了勾唇角，“至少是有痕迹了。”
    “……”沈可看着陆子渊，他专心、执着，甚至让人感觉不近人情的表情都让沈可感到一丝忐忑，所以当他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沈可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便拉着他往餐厅的方向走去，“陆子渊，我们还是报警吧。这种事情，没必要让我们自己来担风险吧？”
    他看了看沈可抓住自己手臂的手，回答：
    “这里面，□□。”
    “……”沈可吃惊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再多我也无法解释，但如果你报警的话，他们至坏也不过找个替死鬼。”
    “那你想要怎样？私下解决？既然他们这么厉害，你有什么能力解决他们？”沈可越听越不靠谱，终于还是没忍住。
    “斩草除根。”男子看向沈可回答，那一瞬间，沈可从他的眉宇里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然而，她也只是愣了一秒，随后便扯了一下嘴角强装可笑：
    “随便你，”沈可松开了他的手，把包往自己肩上提了提，转身就往二楼的餐厅走去，“但你记住，自己没有能力就别蹚浑水，差不多就可以了。”她说完，又想起今天他为自己做的一系列事情，楼梯没上几步还是不争气地停了下来。看着下面的陆子渊，沈可又好气又无奈，“啧，真是的。”她小声埋怨了自己一声，“喂陆子渊，午饭我请客。”
    男子抬起头，在短暂的小惊讶后，便勾起唇角朝她笑笑，赞同了她的提议。
    沈可回过脸故作镇定地继续往上走，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不好，自己对这个笑简直要上瘾！”
    ※
    第二天踏上去罗德的飞船时，一切一如往常。
    沈可没有听说关于那起餐厅爆炸更多的后续，而陆子渊也没有再和她透露更多的东西。其实前一晚，沈可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入眠。相比跟踪者，她现在更在意陆子渊。他距离自己很近，仿佛是突然闯进了自己的世界，原本勉强的平静因为他挖出的一颗地雷而岌岌可危。沈可有时候想，如果时光倒流，她到底会选择像现在一样突然进入危机，还是温水煮青蛙等待危机降临。如果是一年前的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然而现在，仿佛是在水里呆久了的青蛙，她身上沾上了和平地带人类的惰性。所以她应该感谢陆子渊，可她却又不敢离他太近。就算真如他所说，他是自己敌人的敌人，直到公布答案的那一天，她都必须保持警惕。她不认识这个人，毫无理由的保护本就很不正常，更何况他在帮助自己的同时，也许也暴露了自己，这种付出，本就不合理，太不合理。
    这艘飞船是埃斯特拉的私人飞船。他是罗德皇室的贵族，父亲和罗德国王本就是兄弟，而埃斯特拉也是罗德国王的侄子。他当然拥有这样的权力可以独享一艘飞船。而沈可有时候也会觉得特别神奇，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竟然会在一场误会中认识埃斯特拉本就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只不过真正的恋爱不□□份，即便如此，身为普通地球人的她还是会直白地因为他当初的不辞而别，而至今耿耿于怀。
    采访团和主人公同处一间。起飞不久，陆子渊就打开摄像机，事实证明，左汉导演确实敬业，并且对自己的工作十分苛刻。所以即便摄像师应该是陆子渊，他却始终自己扛着摄像机，记录着埃斯特拉的一举一动。沈可坐在埃斯特拉斜后方的位置，和一边的艾莉娜确定着到罗德首都希尔之后的行程。不久之后，当埃斯特拉入眠后，左汉便把摄像架在那里不再理睬。沈可也卧进了自己的座位，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地球，她也有些倦了。虽然心里有无数问题想要询问座位后面的陆子渊，但此时此刻，一想到飞机落地便是罗德，她的心思就不免被过去勾走。毕竟手上这份专题的主人公，是自己的初恋，而他好多年前不辞而别的地方正是罗德。沈可的目光不由转向埃斯特拉，平静的飞机上，机舱里几乎没有声音，沈可闭上眼睛，沉沉进入梦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机舱里已经全黑。沈可伸了个懒腰，才发现肩膀已经压麻了。连忙活动身体的时候，身上盖着的毯子也滑落下来。伸手去捡毛毯的时候，她竟发现一双金色的眼睛正略带笑意看向自己。那正是前排的埃斯特拉，他应该是听到了自己醒过来的动静，才会扭过头看过来。而沈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刚刚睡醒还是因为机舱里此刻灯光昏暗，那双眼睛竟然让她想起许多年前的漫步河岸的夜晚，他在路灯下听自己聊着未来时温暖的目光。所以沈可咬住了嘴唇，条件反射地避开了这双眼睛。舷窗外，无尽的黑早已蔓延整个宇宙，然而，这飞驰而过的亿万颗星辰，则像极了他的名字。
    ——埃斯特拉，罗德语中的星星。
    “你醒了？”埃斯特拉索性转过身看向沈可。
    “嗯。”沈可低声回答。
    “你看上去好像很累。”音乐家继续提问。
    “还好。”她也继续不痛不痒地回答着。
    整个船舱似乎都沉入梦境，仿佛此时此刻，这片夜空只属于他们两人。埃斯特拉走过来，给她一只高脚杯，还给她倒了点葡萄酒：
    “我想起了第一次带你坐飞船的事情。”他的声音就像他的琴音一样，温暖柔软。女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端起了那只杯子，在唇边抿了一口酒，那味道又甜又涩，“十年了，有时却觉得一切都在昨天。”他顿了顿，“可可，你不该躲着我的。”
    沈可始终没有说话，心里却翻滚着什么。这么多年，她主动避开了他的所有场合，而他也许有主动找过自己，但他不是个会强人所难的人，所以自己的态度一直让他退避三舍。而此时此刻，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她那面对埃斯特拉始终都张开的利剑却仿佛卸下了一点。她没说话，只是卧在沙发里，高脚杯里的红酒还剩一点。
    音乐家也没再说话，他将目光留在了窗外那几亿颗星星上。
    但沈可的目光却从窗外平静的夜空转移到他的脸上。相比几年前的孩子气，他看上去要成熟几分，但那种诗人才有的浪漫气质却始终萦绕着他。不像自己身上已经洗练出的务实与浮躁，时间在埃斯特拉身上仿佛走得更为迟缓。
    她无法原谅他，但她同样也感谢着他，也许正是因为心里那口气，她才能成为现在的自己。
    “咳——”然而这原本平和的气氛却被一声咳嗽打断。沈可手上的高脚杯也跟着晃了晃，她听出那是来自后面的声音，然而当埃斯特拉也将目光对向她后座的时候，后面的人却起身走向了已经睡熟的左汉：
    “两位，叙旧也分场合。”沈可眯了眯眼睛，陆子渊在摄像机前停了下来，按了个按钮，“摄像机还在录像。”
    “……”沈可忽然怔了怔，确实，自己刚才的松弛和沉醉，也太跳离专业了。
    “下回记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聊。”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然而，凭借沈可和他可怜的三天相处，她也知道，陆子渊现在一定心情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