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翱鹰

在绀碧的战场上，她知道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
    宇宙网络存在表网和里网之分，而我们每天都在上网浏览的都是表网，那里有娱乐、生活、工作，一切有趣和积极向上的东西；而事实上，我们不知道，还存在着一种里网，那里黑暗丛生，一切你想象不到的危机都在里面。他们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驻民一样，与表网的大众互不干涉，在他们的黑暗世界恣意横行。
    沈可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个真相，直到来到绀碧之后，约翰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她，她才惊诧于这个宇宙不为人知的黑暗。而盘踞于里网的那些是非，沈可却从未知晓。约翰和坦塞不同意她窥探那里面的真相，他们说那里过分恐怖和血腥，而她的身份只是个公派的驻地记者而已，没必要到那里面搅混水。也许一个不小心，她自己也会暴露在那些恐怖组织面前，反倒让自己身陷囹圄。
    所以在绀碧的日子里，她听从了他们两个人的要求，从没有一次涉足影子网站，而这一次，她为了独自找出真相不得不以身犯险。她想要从里网中抓住陆子渊，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从他嘴里要到想要的东西。
    进入里网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于她这种网络基础一般的人群来说，幸而公共邮箱里的内容可操作性强，否则这条路一定不能走通。所以在教程的一步步指导下，她终于在下载专用浏览器、输入各种密码之后，一个回车，进入了她一直都没有涉足过的里网。深吸一口气，沈可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随着网页的一步步加载，沈可等待的首页终于出现在她面前。那是个朴素的页面，底色是暗蓝色，上面白色的搜索词语中，有许多都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东西。血-腥、暴-力、色-情以及药物交易比比皆是。沈可倒吸一口气，她知道这个地方是恐怖组织常常盘踞的地点，然而她未曾想过，这就像个暗世界一样，与他们表世界的人不同，他们也在用自己恐怖的思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们的想法。
    沈可在各种各样的扭曲词汇中，选择了一个还算中性的词汇“文件”，在这个词汇下，一共有十几个网站。她企图从这里面了解哪怕一点点可能的信息，来帮助她找到陆子渊。所以她随意点进去了一个网站。那是个设计有些陈旧的网站，标题栏、搜索栏看上去都像是上世纪□□十年代的网页，即便如此，沈可还是认真浏览起一些有可能的内容。这个网站中躺着不少前战中的机密文件，甚至包括一些到目前为止还被个星球军方遮遮掩掩着的恐怖事件的真相。沈可一份份仔细查看，她觉得在这个网站，她的很多原本认识都被改变，比如两百年前在罗德发生的起义，她原以为是当地人民的自发组织，却没想到竟然受到了来自绀碧的幕后支持，所以后来绀碧连带统治的蓝星，其实是罗德当时的领土，作为起义成功的感谢，他们竟然出卖了自己的领土，甚至到现在，蓝星上的人民都还在为绀碧的武装斗争做牛做马，成为药物试验首批对象，或是上战场的冲锋力量。
    沈可皱起眉头，她觉得这些东西简直就能改变她的三观，原来想要成为记者，想要从这个职业中知道这个宇宙的真相，但到头来都是自己的异想天开，许多黑暗被藏在深处，只要他们不愿意拿出来曝于阳光，世人将永远不知真相。
    沈可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眼角，想要缓解浏览的疲惫。偶然瞥到网站上的相关链接上，有一条“带来幻想”的广告条。上面明媚的色彩搭配让她很有冲动按下。所以没有多想，沈可便按下了这个相关链接。
    然而一进入这个网站，她就发现，在涂满猩红的背景上面，嵌着一个播放器，而播放器的上面则有十个频道。频道栏上并没有标明内容，仅仅是用数字从一标到十罢了。沈可出于好奇，就点开了三。很快，视频加载成功。沈可的瞳仁微微收缩了一下，那好像是个简陋的房间，地板已经被砸出几个窟窿，背景是砖墙，灯光极度昏暗，在画面正中间坐着一个女人。她被绑在椅子上，□□。她垂着头，沈可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她能感觉出来，这个女人的精神状态并不好。
    画面就这样静止着，里面的女人一动不动，唯一可以证明没有卡机的就是屏幕下面那些不断在翻转的留言。那都是些让人感到咋舌的内容，沈可觉得心里有点绞和，但不久，一个男人就从屏幕的方向走到了女人身边。他的手上拿着一根带钉的木棍，沈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准备，这根木棍就朝女人的肚子挥了过去。一声惨叫，沈可条件反射将座椅朝后挪出半米。她不可置信，而屏幕下方的留言却刷得更快了，有人开始出价，说自己愿意花一千美元让男人要了女人的眼睛，还有人开出其他价格，要男人做其他残忍的事情。原本一声不吭的女人，现在却忍着痛在极力央求这个蒙面男人饶了自己，但男人只是甩开了她抱住自己小腿的手臂，他显然也在看留言，当发现这个一千美元是最高价之后，他便对着话筒要求刚刚愿意出价的人先汇钱过来。
    沈可觉得自己浑身发抖，她捂着嘴，胃里搅合着的东西现在似乎都在食道里跃跃欲试。她站起来，奔向卫生间，当电脑里传出一个愈加凄厉的尖叫后，沈可也对着马桶狂吐起来。不光是今晚的晚餐，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她瘫软在地上，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约翰和坦塞不让她走进里网的原因。即便自己在绀碧也目睹过死亡，但像今天这样的百般折磨，她却从未如此具象地见过。她一直在人性善恶论上中立，虽然不相信人性本善，却也不同意人性的罪大恶极。但也许今天是个转折，那个侩子手能如此淡然地站在她身边，泰然处置这个女人的生死，明明是同类，他却完全把她当做了一头牛羊畜生。沈可无法置信也不敢相信，这个暗世界尽然能扭曲到如此，而她现在必须要站起来。她觉得即便自己力量弱小，也有必要走到电脑前做点什么。
    所以她撑着地站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胃里还在翻滚，她甚至不敢再去看一看那屏幕。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否还活着，也不知道评论里是不是还有更可怕的交易，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打一点什么上去，她想要告诫那些不尊重别人性命的人，他们终会被抓住，受到同样的对待。所以她尽量稳住自己的两手，在键盘上打下了一段文字。她要他们住手，恳请他们放了这个女人，告诉他们，他们的行为终将受到惩罚。
    在发完这条留言之后，沈可便关了电脑。她无力地躺在床上，今晚的一切她是那么想只是一场自己臆想出来的梦，但她知道并不是。画面里的那个女人一定落下残疾，也许再过几天，就会死去。而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哪个星球的人，而那个要杀了她的蒙面男人，他说着绀碧语，却无法确定具体身份。沈可的心脏突突直跳，但她没有办法做些什么。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大约半个小时后，原本稍稍平静的气氛，却被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原本精神迷蒙的沈可被惊醒，她抓起手机，上面是个没有显示号码的电话。她觉得有些奇怪，而等她接通电话后，电话那边却是长久的沉默。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大约一两分钟后，一声尖叫就像是平静湖面上陡然落下的巨石，沈可几乎是条件反射扔掉了手机。她认得出，这个尖叫是刚才屏幕里那个女人的，然而蒙面男为什么会有她的电话？她不明白，但当务之急，她还是抓紧了掉在地上的手机，朝听筒那边狂吼：
    “你们到底是谁？你们简直不是人！”
    对面没有回答，却挂断了手机。沈可坐在地上，她表情呆滞，就好像灵魂被完全抽干了一样，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唯一开着的台灯。
    这意味着什么？
    她被警告了？还是盯上了？她也要大难临头了？
    沈可咬着唇，觉得自己汗毛倒竖。她将眼睛对上手机，想要翻出方才的电话，却徒劳无功。原本已经慢慢平息的心脏，在此时此刻，却因为这通电话变得愈发混乱。
    女人坐在地上，她的脑袋开始旋转，接下来的自己到底要怎么做？她到底应该求助于谁？是等一等，还是马上行动？
    就这样提心吊胆到后半夜，沈可觉得身心俱疲。月亮被乌云蒙住，她在昏暗的房间里却找不到答案。正在筋疲力竭之际，机器巨大的轰鸣声却在她家阳台上呼呼作响。沈可回头，从阳台上射来刺眼的白光，一架飞船正悬浮在阳台外，而从飞船上则下来了一个人。
    沈可往后缩了缩，顺手抓住了一只空的玻璃瓶。她望着从亮光中走过来的人，心里有一种绝对的恐惧感。
    当这个影子越来越近的时候，沈可手中的玻璃瓶也跟着从身后挥向这个人。手被他截住，很快，后颈就受到了重击。沈可的头脑忽然混沌，想要挣扎，却完全没有机会。弥留之际，她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女人。
    她想，等自己醒来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和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