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钿

4 两重元是一重心(上)


散着发,莲初趴在石桌边,细白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摩挲石桌上的雕花。一阵风起,成洹常看的那本书书页翻卷,搭在她脸上。呼吸间有幽深的香气,那是她随手摘的灵香草,只是不及成洹身上浅淡云水味道好闻。
    抬手压下书页,她望向院门外繁茂绿意,草木深邃。
    他不在,没人和她说话。不过一上午没看见他,她已经在想他。
    她是喜欢他。
    “我不是非礼你,也不是轻薄你,调戏你。我说过要娶你,也不是戏言。我很喜欢你。我爱你”
    闭上眼,阳光照在眼里的黑暗上,显出一点点橙黄光泽,他昨天说过的话还在她的耳边。
    嫁给他,她不是不心动的,可毕竟相识甚短。她从没想过他竟会对她认真至此。成洹很好,她也有那么一刻觉得和他在一起走过漫长的岁月会是个不错的选择。甚至,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些问题太复杂,她的惆怅不安犹豫不决比这些问题更复杂。她不愿去想,也实在想不通。
    成洹黄昏才会归来,也许打个马虎眼就混过去了吧。
    抱着这种不负责任的心态,莲初晃出院子,晃到后山朱亭。
    极目远眺,是和他一起看过的无尽山水。真是哪一处都有他的影子。她忍不住发起呆来,凝神一处。忽地林中有飞鸟惊起,吸引了她的注意。
    莲初顺着飞鸟四散的路线找到起点。
    那是一处瀑布,不说雄伟万状也算是飞流直泻。瀑布之下的湖边有木屋一座。
    这场景如同所有修行者的传说。唯一不同的是,修行者并不在瀑布下忍受冰凉的水流,而是趴在地上,灰扑扑的一团,莲初隐约可以感觉到这衣服原本应该是青色的。
    “兔子。”蹲下,拉拉灰扑扑一团上灰扑扑的耳朵,莲初问,“死了没?”
    “把手拿开。”青音拉下她的手,站起来,“我叫青音。”
    “兔子你在这里修炼哦。”莲初四处张望。
    青音看天半晌,记不得自己刚才是不是第八百次告诉她他叫青音。
    “你的事我听成洹说了。”她站起来,表情略不走心,“少年加油啊!”
    “这种时候应该表达同情吧!”他拳头捏紧,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
    有什么理,有什么好争。莲初就地坐下:“你想要同情还是支持?”
    “支持。”他松开拳头。
    “这就对了。”她点头。
    他想了想,问:“你就不怕我去找仇人,结果被杀掉吗?”果然是才认识没几天的人,一点都不关心他。
    “我一向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若你不是成洹的......再说我看你挺聪明的,没那么傻。”接下来却不知道如何说,他们之间共同的话题就只有成洹,“成洹去哪了?”
    一说起成洹,青音就两眼放光:“上神去访友了。”
    “他还有朋友?一天到晚都在院子里看书,哪来的时间交朋友?”
    “上神朋友是不多啦。”他撇嘴,“一位是非鱼先生,一位是碧霞元君。”
    莲初疑惑:“非鱼先生?他没有品阶吗?”
    “非鱼先生是散仙。”
    她的手不安分地摸上他毛茸茸的长耳朵:“散仙啊,就和我们差不多喽。”
    他啪的拍掉她的手,脸红起来,耳朵是他的死穴啊。而且上神如果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莲初摸摸手,这小子在成洹背后还是很孩子气的嘛。
    “差不多什么啊?我们两个是得上神庇护,才勉强列仙,非鱼先生不但已经过十二次天劫,而且还是制毒的高手。”
    “看不出来你知道的还挺多,我以为这深山老林的,消息闭塞得很呢。”她打趣,“小八卦。”
    “哼,看在上神很喜欢你的份上,我才不和你计较了。”他两手抱在胸前,耳朵一翘一翘的。
    话题要向麻烦的方向发展了啊,莲初笑道:“成洹怎么只有两个朋友,少点。”
    “我可不是说上神坏话。”青音开始揉衣角,“上神性格疏离,待人冷淡,甚至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看人的眼光又很挑,所以才......”
    眼角余光里是莲初的笑,他跳开:“我才没有说上神坏话!再说了你以为朋友是苜蓿糕吗?越多越好啊?”
    “哦,原来你喜欢苜蓿啊,不是只有幼兔才喜欢苜蓿吗?”她躺下,两手背在脑后。
    他低下头,耳朵泛红:“我才不是一般的兔子,更不是幼兔。”
    啊,她好像太过分了。她又坐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成洹是这样的吗?”
    这招百试百灵,青音立即抬头,作崇拜状:“其实这样,上神更帅了。身姿缥缈,神圣不可侵犯。”
    疏离,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挑剔。
    虽然第一眼她觉得他眼边朱砂痣显得他有几分清冷。虽然她不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很安静。虽然
    他总是云淡风轻。可这些字眼和那个日日帮她绾发,偶尔言语上作弄她的男子可有分毫关系?
    莲初出神,不当心说出所想:“他不是这样的啊?”
    “只是对你罢了。”青音是孩子,这话却说得有思量,“上神待你很不同。”
    他待她不同?
    好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只要有水的地方就可施法制成水镜。莲初透过水镜,看到成洹正走在九曲回环的走廊里,身边着蓝衣的想必是非鱼先生。迎面而来一队女眷,当是非鱼先生家中侍从之类。
    其中一姿容上乘者路过成洹身边时虚晃跌倒,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散发出浓浓的“快来扶我啊,我要麻雀变凤凰啊”的味道。
    青音脑袋未到耳朵先凑过来:“愚蠢的女人。”
    “怎么说?”莲初也很不屑这种把戏,青音的意思她却还不大明白。
    未等青音解释,水镜中成洹径直路过了水灵灵的小美人。
    小美人美目圆睁,还没能反应过来。
    接着传来成洹一句:“非鱼,你的侍者就是这种水准吗?”
    书生模样的非鱼先生朗声笑道:“那是新晋的侍者。还不知道你的性子。你少来我家,权当看个笑话吧。”
    莲初边想着成洹对自己委实是极好边收了水镜。
    “怎么不看了?”青音意犹未尽。
    “再看下去他们就会察觉到了。”她回答,“我回隔溪台啦,你好好修行吧。”
    他待她很不同。
    整个人蜷曲着躺在石桌上,阳光透过花枝在莲初脸上洒下细碎的光斑,暖意错落。满心满眼都是成洹对她笑的样子。喜悦,又不安。想要见到他,又有点害怕。
    舒展开四肢,以一个大字型躺在石桌上,手脚悬空,莲初看见满树葳蕤的花和黄昏的天空。
    “呀!”有什么东西掉进了她的眼里。起身揉眼,眼睛揉红,也无法纾解眼里的异样。想用眼泪冲走异物,也没有奏效。
    成洹进到院中第一眼就看到莲初跪在石桌上掉眼泪。
    快步上前,一向冷静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怎么哭了?”
    “我没有哭啊。”睁开没有异物感的左眼,“有东西掉进眼睛里了。”
    小心扒开她的右眼,成洹哭笑不得,帮她弄出两根掉进眼里的睫毛:“你吓死我了。”
    “是你自己大惊小怪。”莲初不自然地擦干泪,“我能有什么事呢?”
    他的大手擦过她湿润的脸颊:“我陪在你身边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事。可我不在的时候,谁知道你会有什么事。”
    莲初无声,擦了一会儿眼泪才开口:“那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吧。”
    成洹怔住看她。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我怎么能不喜欢你呢?可你真的喜欢我吗?我们之间又能够有多长久呢?直到我知道你对我的在乎,你为我的改变。靠近我,对我笑,同我讲话,都是因为喜欢我,才一直那样做的吧?”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他。
    成洹手心贴着莲初的侧脸,低声道:“你可觉得我这是欺骗?”
    莲初摇摇头:“倒是你,该不会一直假装喜欢和我聊天吗?陪我整日吵吵闹闹,很烦吧。”
    “怎么会?”他笑出声,“如果有人可以勉强我做我不愿做的事,那便是我愿意被勉强。”
    莲初拉下他的手眼睛眯成半月形:“哦?勉强啊?”抬手捏在成洹脸上,“很勉强吗?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成洹一把拉下她的手,下巴靠上她的肩,在她耳边呢喃:“你愿意来勉强我,我很喜欢。”
    静默黄昏,院中无风。他偎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吐息就在她耳下。
    “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知晓你在别人面前是怎样的?”她安静不了许久,开口发问。
    他用下巴摩挲着她的肌肤,很是享受:“那我问问。”
    “我用水镜偷看了你。”她由衷感慨,“你对我是真好啊。”
    “我还在想是哪个思慕我的女子在偷看我呢?”不用看也可以想象他眼底的笑意。
    当时就被发现了?莲初有些不甘心:“原来你知道啊。”
    成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觉得我过分吗?”
    莲初藉着他的手臂跳下石桌,看他的眉眼弯弯:“谁会觉得自家夫婿对别的女子太冷淡啊?你这是大优点,要发扬光大。”
    “看在我有这么多优点的份上,是不是打算嫁给我了呢?”他再度靠近她。
    莲初不避,贴上他耳边,如他般低声絮语:“不然你以为我刚才一直是什么意思?”
    “那我可要挑个好日子。”他声音里都带着喜悦。
    她想起他那日的话,忍不住笑起来:“择日不如撞日。”
    说完才发现这话多么有歧义,多么不适合由她来说,显得她好像很急着......
    果然是祸从口出啊。
    他已经拥她入怀,估计就要开口嘲笑她。莲初把头埋在他怀里,让成洹只能看见她透红的耳尖。
    “我开玩笑的。”莲初无力地遮脸解释。
    他由她遮住脸:“可我觉得娘子说得极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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