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钿

16 花不解语解往昔


莲初低眉看着刺入自己锁骨的银白色剑刃,仿佛正在疼的不是她。剑刃上绘着暗蓝的花纹,还有渗出重重衣衫的她的血。
    那是青音自小随身的短剑,一次也没有用过。都说剑气随主,果然如此。这剑有一种干净澄澈的气息,即便伤她骨血,她也不觉怨恨。
    “为什么?”青音容易害羞的脸上因为不解泛红,眼眶里是即将落下的泪。上一次他如此颤抖,还是在双亲过世之时。此刻少了一份恐惧,多了一份怒火,“上神他对你不好吗?你有什么能耐伤得了他?你怎么可以害他?”
    莲初握上剑刃,锋利的剑刃立时割破她柔软的肌肤,沿着剑刃点点红梅颓唐落地,砸在雪地里融出伤痕。
    “便是他对我这样好,我才不愿让他遭天道谴责。”
    什么叫做上神对她很好,所以她就要害上神?青音无法理解,只死死盯着她。
    莲初哂笑:“但归根结底他要遭天道谴责也是我害的。”不如让她痛,抵过她心里的愧。
    她离青音愈近,剑边刺得愈深。青音毕竟还是个孩子,不住后退。
    “青音,你听我解释可好?”他怎样想她都好,恩将仇报,蛇蝎心肠。只是不要让他心里那个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成洹有所褪色。
    莲初语声柔柔恳求,就好像此时此刻她没有剑伤加身,。
    青音话也说不出,任由她讲下去。
    “日前我曾以水镜传声求碧霞元君赐我一子。碧霞元君却问我可知道成洹身负擅取花仙花灵,重伤天姬之罪而避于楚溪之事。我自是不知,便问她此事时隔多久。结果竟是一年前,我记得那是我中毒昏睡之时。碧霞元君说成洹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她面容平静,眼里死灰般的沉寂中却有痛苦之色。
    “我想堕入轮回总好过烟消云散。我若同成洹讲,以他的性子一定不会听我的。”
    “所以你就......”青音握着短剑的手无力坠落。
    看着他抽泣的样子,莲初抬眼,还是那样宁静广阔的苍穹,她却已是心如死灰了。
    隔溪台。
    青音站在房门口,踌躇不前。
    莲初握着成洹素日里常用的青花瓷盏,抬眼就看见站在映雪白地里脸色绯红的青音,垂着耳朵,
    眼角还有些许晶莹。
    “进来吧。”
    他行至莲初身前,能看到隐隐的白色绷带,和方才暴怒模样全然不同,小声嘟哝道:“对不起。”
    终究还是个孩子啊。倘若不是她,也许他就在此与成洹一道,一生中最沉重只莫过于要为双亲复仇。如今,一切都不同了,原本就形单影只茕茕独立,以后更要寂寞了。莲初摸着触手冰凉的茶盏,一分一毫,都是成洹日日碰着的。
    “小伤而已。果然是要为父母报仇的孩子,很有血性。”她还可以笑呢。
    莲初那种没有温度的笑让青音越发感到悲伤。
    她接着说道:“以后这偌大的楚溪只有你我二人。你若不愿留下,便自去吧。”
    去,他能去哪里呢,他自然是要留在这里的。青音苦笑又诧异,她方才明明说上神堕入轮回。
    “难道你不去找上神吗?”
    去找成洹?他为神十几万年平安无事,与她相处春秋两载便沦为凡人。她怎么还能再去找他。莲初心底总是万般波澜,面上也是竭力自持:“我不愿再和他有所纠缠。害人害己。”
    说完这话,莲初便躲进对面房间。青音愣着看那紧闭的房门,害人害己吗?
    要是从前,成洹去哪儿她都想跟着。现在却明白,假如她不跟着他,他会更好。
    莲初从来不知道她可以发这样久的呆,一天一夜仿佛也只是一瞬。
    再推开房门已然又是破晓之时。
    石桌旁是成洹在读书。
    “早啊。”
    “不早了。”
    那石凳,她曾坐在上面,成洹为她绾发。
    “你竟会绾女子的发髻?”
    “随意绾绾的。”
    落满细雪的遒劲枝干上曾是同样细致的花瓣。
    他眼底隐隐笑意足以融化整个冬天:“隔溪台不似凡尘,你若喜欢,可花开不败。”
    他在这里说爱她,她亦在这里说爱他。
    进到卧房,铜镜前是他日日为她簪钗,侧旁的书房是他嘲笑她的字丑。
    回望空落的院子中央摆过两张桌案,是她无赖的躺在地上,他对她说上课不许睡觉。
    怎么办,不管哪里都是他的影子。
    青音担心莲初,到了庭院里更知道自己担心得没错。那呆若木鸡面向院子的不是莲初是谁,全然不像那个非要□□他耳朵的女主人模样了。听莲初说她害了上神的那刻,他几乎疯狂。但在得知上神堕入轮回后,他倒松了口气。他不明白,既然上神还在这世上,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她为什么就不去找他,说什么不想害了上神。
    吸一口气跑到莲初面前,青音大声道:“去找上神吧。既然你在这里这么难过,就去找他啊。我是怪过你,可是在知道原因之后我也就不怪你了啊。上神他,他那么在乎你,他一定没有怪过你。如果现在堕入轮回的是你,留在楚溪的是上神,你会希望上神不要去找你吗?”说完,青音喘着粗气,转身就跑。他从来没有这样直接的表达过自己的想法,他一直都克制忍耐极力恭敬,天性也是害羞。这一番话是用尽了累积多年的勇气。
    如果堕入轮回的是她?莲初呆上加呆。
    辗转反侧一夜,莲初告诉青音她要去阴司。
    “你想通了就好了,我和你一起去。”青音说着就要起身。
    却被莲初一把按住肩膀:“我不是去找他,我只是想看着他,我想以忘川河为镜,看着成洹。那种地方,你去不得。”
    还是没有想通啊。青音挠头。
    “我想过了,倘若是我堕入轮回,我不愿成洹来找我。”怕又是一场伤心。
    忘川河水泛着血黄,河里尽是孤魂野鬼,虫蛇毒类,河上飘着昏黄的灯笼,尽是死者怨念所化。河畔上接引花肆无忌惮的盛开,怒放着花叶永世不得相见的悲戚。
    有女子着白衣,纤尘不染,格格不入。花香迷醉,撩动人鬼神魔不甘放弃的欲望。
    莲初摩挲着三生石沙砾质感的表面,听闻此石掌姻缘,有法力曰三生决。一段一段,前世,今生,来世。莲初的手停在姻缘线上,有传说,若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一同触碰到三生石,便可真的三生三世。
    如今,谁又与她三生三世。
    “你,来旅游的?”这是一个冷淡的女声。
    莲初收了心思就看到一白发如瀑的美貌女子,听不到莲初回答,她不耐烦起来:“问你呢。”
    “不是。”来阴曹地府旅游,那女子还可以说得理所当然如同却有其事,莲初也是佩服。
    那女子插了腰,动作与冷若冰霜的气质十分不符:“叫我小孟吧。”
    “孟婆......你不是应该在奈何桥上卖汤吗?”是孟婆吧。莲初迟疑。
    小孟拔脚就踩在三生石上:“随你怎么叫吧。我卖汤都多少年了,也该让徒弟上手了。”
    一阵腥风刮过,看着眼前的美人踩石图,莲初觉得煞是诡异。
    更诡异的是石头后面滚出一个穿灰衣的小胖子,被小孟抵住头,双手焦急的画圈:“孟姐你又踩我!”
    “他奶·奶的,要不是你小子什么延续姻缘,哪那么多不知所谓的小神仙偷跑到这儿来摸你。还他·妈的到处扔垃圾。”转头向着莲初,“我不是说你啊,你别往心里去。”
    莲初姑且称那位小胖子为小石头。小石头努力逃出小孟的魔爪,努力仰脖子看莲初:“咦,羽素上神,你怎么来这儿了?”
    羽素上神?小孟细看莲初,那个主管天规的天姬,万年前消失的那个?
    一巴掌拍在小石头头上:“你怎么知道啊?”
    “你不要看我人长得小,我可是从女娲娘娘补天的时候就存在于世了,这阴司里就没有辈分比我
    大的。”他极力争辩,不容别人怀疑他。
    从头到尾莲初都没说话,接引花香气浓郁,让她昏昏沉沉。
    莲初问小石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三生。”三生十分自豪,“就叫三生。”
    “三生啊,我不是羽素上神啊。我是莲初,我来是想留在这忘川河边看我心爱的人。”
    小孟又一巴掌打在三生头上:“他·妈的还学会骗人了。”
    “我没有。”三生泪眼汪汪,抱头鼠窜,“就是羽素上神啊,你不记得两万三千六百二十一年前的那个宴会上咱们见过的吗?”
    “记得那么清楚,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小孟抱着三生打。
    三生死不求饶:“羽素上神就是比孟姐你漂亮啊。”
    莲初看着眼前打打闹闹的二人,心情也好些,只是转瞬就想起从前她和成洹。
    花的香气和血的腥气交缠在一起,莲初胸中一滞,本就昏沉的意识失去控制,眼前一黑便是沉沦。
    小孟扔了三生抱起倒地的莲初。
    “是因为花香吧。”三生探探莲初鼻息,只是昏睡过去了,“应该解除封印的关系。”
    小孟站起身,白发随风:“看来倒正是那位上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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