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偶然

第2章


  姚天若特别爱八卦,有次她刚拨通知春的手机号码,忽然听到屋外头一片喧哗,心知有戏可看,遂不顾知春在电话那头“喂喂”的搭讪,毅然决然挂了电话跑出去看热闹,搞得知春不知所谓。
  有姚天若的饭桌要比有廖莹的饭桌气氛好很多。
  “老王家那个小二子你还记得吧?超生罚款那个!听说最近出去赌博输了六十几万!有人跑到厂里给老王报信儿,眼见着他两眼一翻,身子一软,就那么一点一点死下去死下去……”
  知春蹙眉:“老王死了?”
  姚天若瞪她一眼:“没死!你可别咒人家!”
  “不是你说他死了吗?”
  “我说他昏过去了……”
  “你明明说他死了。”
  “我说的是死下去,没说他死了!”
  “死下去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荣钧听她俩斗嘴听得乐不可支,出得门来对知春说:“看你平时对爸妈恭恭谨谨的,怎么这么得理不饶人呢!”
  知春不以为然:“我妈其实根本没同情心,嘴上说人家怎么怎么惨,心里可兴奋着呢!巴不得事情再出大点儿,我就看不得她这样!”
  “对自己妈妈别这么刻薄好不好?”
  知春瞥他一眼:“那也总比你对你妈的态度强吧!”
  她几次想和荣钧聊聊他和廖莹之间的过节,但荣钧不愿谈,每次都打个马虎眼搪塞过去了,这次也不例外。
  知春是个不求甚解的人,上辈人的不愉快更不会长久盘旋在她心上,只要荣钧对她好,她的日子就能四平八稳地过下去。
  幸福的生活大多平淡无奇,工作、休息、看电影、下馆子,定期休假、旅行。人们有事没事给自己找些乐子,充实着幸福感中的无聊。
  知春和荣钧不止玩这些,他俩是那种可以彼此深入聊一聊的夫妻,关于生活定位、未来计划,或是彼此工作上的一些疑难问题。知春对自己不仅能够当一个聆听者,而且还能给出合适的建议感到高兴,她的观点很多都提炼于荣钧以往的总结,当然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聊得多了,难免会碰触到一些敏感地带。
  某次聊到时下热议的剩女问题,知春扫了眼大伙儿对剩女的定义,拍拍胸脯自我安慰:“幸好我在三十岁之前嫁了,不然也成剩女了。”
  荣钧便开玩笑说:“你不觉得我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
  知春嘴上当然不肯承认,心里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她有时会想,如果没有遇到荣钧,现在的自己会是怎样。孤身一人的可能性不大,但也许找不到像荣钧这样体贴知心的伴侣,错过荣钧,怎么说都算是一种遗憾吧。
  他俩都对彼此的过去有着无法泯灭的好奇心,也曾意意思思地互相试探过对方的情史。
  知春没怎么犹豫就否定了:“没有。”
  根据她从小说里得来的经验,回答“没有”要比回答“有”省事得多,“有”的后面总会尾随而来许许多多追加问题,即使不是在今天,也会是在以后的岁月里,它们不怀好意地从角落里冒出来,时不时吓你一跳。
  她和杨宇的过去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人的想象力在对待这种事情上往往喜欢往坏处发展,且极易引出不必要的猜疑和妒忌。
  基于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矢口否认,反正对方也没办法查证。
  荣钧的回答也是没有。
  他俩说话时,眼睛都是注视着对方的,知春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否合格,但荣钧很镇定,有点过于镇定了,她打心眼里不信,但她也没有追究下去。既然她希望荣钧给自己豁免权,那么她也得相对公平地付出代价。
  后来知春觉得这种试探虽然刺激,但终归无聊,且充满不可测的危险性,于现实生活没什么好处,日子过得好不好得看接下来的发展,而不是取决于过往,此后她再没提过类似的话题,荣钧的想法大约和她差不多,他们没再玩过第二次。
  结婚头一年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婚姻生活的第二年才开了个头,有一天,容韵忽然登门造访,她的神色看上去为难极了。
  “有个事儿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妈妈她,坚持要搬过来和你们一起住,我怎么劝都没用。”
  03-宿怨
    荣钧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知春从来没和妈单独相处过,她应付不来的!”
  荣韵倒也能理解:“我知道,我也劝过妈,但她听不进去,非要来。小弟,我的意思是,让妈过来住上一小段日子,等她这新鲜劲儿一过去我就把她接走。”
  荣钧还是不松口:“她住过来种种不便,太麻烦了。”
  “不麻烦,陈阿姨会跟过来,白天不用操心,除了晚上需要你们搭把手……”
  “姐!”荣钧打断她,“你还是让陈阿姨多带妈出去散散心吧,她老闷在屋里容易胡思乱想!”
  荣韵微微嗔责:“她是你妈妈呀!”
  荣钧低头不语,但毫无妥协之意。
  知春对廖莹没多少好感,但荣钧的态度有点蛮不讲理,让她坐立难安,她几次想说点什么表个态,以防荣韵以为是她这个儿媳在背后作梗,但那姐弟俩并无征求她意见的意思,她只得始终旁听,忍着不插嘴。
  荣韵叹了口气,又瞟一眼知春,欲言又止的神色,知春识趣,起身说:“热水快没了,我再去煮一壶。”
  知春进厨房,把水壶灌满,插上电,守在一旁候水开,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客厅里的动静。
  荣韵说话声音低,知春只断断续续听到一句:“妈都一把年纪了,身体又……你对她再有意见也该……”
  电水壶轰隆隆的喧嚣淹没了外面的交谈,也淹没了知春的思绪。
  荣韵最终没能说服荣钧,怅然走了。
  晚上,两人沉默地躺在床上,荣钧眉头不展,忧虑重重。
  知春说:“就让你妈妈来住几天吧。”
  荣钧没有像对姐姐那样冷冰冰的,但依然摇头,显出几分倦意:“算了,我妈习惯在我姐家住了,她身体不好,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隔了两天,知春接到荣韵电话。
  “妈一直不肯好好吃饭。”荣韵很忧愁,“她还是想上你们那儿去。我也知道她这样有点胡闹,可妈的脾气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跟荣钧说。”
  知春头脑一热,忽然就冲口而出:“那就让妈妈搬过来吧。”
  你放心,妈不会住很久的。“知春也被自己的“义举”感动了,放豪言道:“她也是我妈妈嘛!”
  她初为人妇,心里难免存着点儿想表现贤惠的私心,这无可厚非,不过还有一个更隐晦的目的却无法向外人道——她想搞明白荣钧和廖莹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那天荣钧回到家,姐姐在,母亲也在,知春带着小心但很坚持的笑容望向他,他便明白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荣钧没有发火,听天由命地接受了现状。
  知春早已为婆婆收拾好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荣韵又把照顾廖莹的注意事项一一交代给她,临走前,荣韵俯下身凑近廖莹说:“妈,你要是住不惯我就来接你回去。”
  廖莹心情不错,对女儿呵呵笑了笑。
  荣韵又低声嘱咐知春:“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这一天,知春觉得自己能干极了,等把婆婆扶上床就寝后,她回到自己房间,脸上还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对荣钧说:“其实你妈也不难相处,老人家都要靠哄的。”
  荣钧靠在床头翻一本杂志,头都没抬回了她一句:“你会后悔的。”
  廖莹性格喜怒无常,高兴起来话会忽然很多,她给知春讲她早年的“铁娘子”事迹。
  “那会儿我才十八岁啊!就敢带着弟弟妹妹走一天一夜,到八百多里路外的顾家庄去找我爸,他给下放到那儿了,我爸看见我们的时候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哈哈!”
  “我妈这人最没用了,在外面受了气只会躲屋里头掉眼泪。可我不干哪!我爸不在了,家里还有我呢!等我问明白是谁欺负的她,我就找上门去,一把揪住那臭婆娘的头发,我骑在她身上把她当老虎一样打!她头发都给我薅下来了!以后那女人看见我还一个劲儿给我笑脸呢!人哪,都爱犯贱!”
  “92年吧?是92年,我靠五十那会儿,身边好多人都在吵下岗的问题,我说下岗就下嘛,我头一个报名好了,结完款子我转身就开了个服装公司,连着七八年,订单多到做都做不完。”
  聊起往事,廖莹干枯的脸上神采飞扬,恍如得到重生,不过每次她才开个头,荣钧就会起身躲进自己房间,知春能从廖莹眼眸里看到显而易见的失望。
  知春曾听荣钧提过,他父亲是开服装公司的,生意挺红火,但他过世后不久,公司就关张了。知春便问婆婆:“这公司是您和荣钧爸爸一块儿办的吗?”
  久,公司就关张了。知春便问婆婆:“这公司是您和荣钧爸爸一块儿办的吗?”
  廖莹忽然就翻脸:“谁告诉你的!那是我的公司!我一个人的!”
  知春被吓到,立刻涨红了脸,眼睁睁看着廖莹推了轮椅急返房间,她的背影看上去都如此激动,让知春不知所措。
  荣钧知道后告诫知春:“别在她面前提我爸,他俩有仇!”
  知春咋舌:“他们怎么回事啊,结这么大仇?哎,你不是说你爸像个书生,文绉绉的么,他还会和你妈吵架?”
  “他不吵,是我妈跟他找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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