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偶然

第37章


但偶然也好,必然也罢,最终都逃不过灰飞烟灭。
  人生就是一场梦。
  岑慕彬大概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知春改变不了现实,但她至少可以不再用伦理道德折磨自己,这是另外一种心灵的蜕变,由死亡的威胁所赠与。
  下了车,她走在前往岑慕彬宅所的路上,明明周围始终有灯光萦绕,她却感觉自己像走在某个黑暗古堡里,而她是神秘诡谲的女巫。
  她按下通往门厅的密码,推开被擦得光可鉴人的玻璃门,四周静悄悄的,毕竟已经是深夜。
  电梯上行,只有风声陪伴她。知春闭上眼,黑暗古堡的错觉还在。门铃响了没多会儿,门就开了,岑慕彬穿着长袍睡衣,脚上趿了双拖鞋,一副随意的家居模样,和他平时的形象很不搭调,不过他坦然的神情又让知春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
  四目相对,有不明物质在暗夜中燃烧。
  知春朝他笑笑,跨步进去。
  岑慕彬在她身后把门关上,也将无尽的黑夜挡在门外。
  37-靠近公司资产评估的结果出来了,袁松给荣钧送来了资产分割的最终方案,他当然把之前给过荣钧的几笔款项全都当作先期付款计入帐内,股价压到最低也是预料中的事,所以最终到手的数字依然无法令人满意。
  但夫妻俩也拿他没办法,袁松干得很漂亮,所有文书都具法律效应,无法挑出毛病。而且,为了避免后续麻烦,他当真把旧公司给关了,等清算完毕后,将以自己的名义成立一家新公司,此后与荣钧再无任何瓜葛。
  荣钧对知春说:“我也想重新创业,自己搞,不跟任何人合资。”知春对此并不热心,荣钧的身体状况让她不抱幻想,再者,通过与袁松的经济纠纷,知春也看出荣钧性格中优柔的一面,他太好面子,缺乏做老板应有的狠辣。
  “不着急,等等再说吧。”知春心不在焉地敷衍。
  荣钧见她态度冷淡,连自己的创业方向都没兴趣打听一下,多少也猜出她的心思,此后便不再吱声。
  知春以为荣钧只是触景感慨,随便说说而已。不过星期天她去书房找资料时却发现荣钧的书柜里多了不少新书——应该就是姜岚之前提到的那些——知春随手翻了几本,都是与环保技术相关的书籍。
  她问荣钧:“你怎么读起这种东西来了?”
  荣钧笑:“学习呗,现在不都在提倡与时俱进吗?”
  “你学这个干什么?”
  “目前还不知道,但只要是新知识,早晚都能用得上。”
  转天知春碰见姜岚,又暗地里细问:“荣钧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呢?神神秘秘的。”“他在学习呀!”
  “我看见那些写环保的书了,但他学这个有什么用啊?”
  姜岚抿唇笑:“他不让我告诉你。”
  知春的脸色便不太好看,姜岚立刻发现了,忙说:“呃,其实是,是……跟废弃物处理有关。”
  “废弃物?!”知春蹙眉,“他到底想干什么?”
  姜岚被问住,显然荣钧叮嘱过她,不过她是聪明女子,审时度势后还是决定“叛变”。
  “是这样,荣先生想开一家废弃物处理公司。”
  知春愣住,没想到荣钧来真的。
  既然已经挑破,姜岚索性讲了个痛快。“荣先生说,咱们国家的工业发展很快,但环保一直做得不好,现在各种污染问题层出不穷,都是工业废弃物没有处理好导致的,将来国家肯定会把这块领域作为重点来发展,前景会很不错呢!”
  知春听着,觉得不无道理,又甚为诧异:“他怎么会想到这点子的?”
  姜岚笑道:“是听广播得到的灵感!”
  “广播?”知春又是一愣,想起来荣钧书房好像是有个小小的黑色收音机,大概是他托姜岚买的。
  “是呀!荣先生每天吃中饭时都爱听会儿新闻报道,有一回广播里重点关注了电子垃圾处理的问题,据说很多废旧电脑还有手机都是在地下工厂拆卸的,工人没有相关知识,不知道有些配件是含毒的,他们不光自己不做防护措施,处理下来的废气废液也是随便乱排,污染环境。所以说,那些老板赚的都是黑心钱!”
  “可是,做废弃物处理,光购置设备就要很多钱吧?”
  “那肯定,荣先生说要买就买最先进的设备,他办的公司不光要合法,还要做到行业里的最高标准。”
  知春总算明白了,荣钧理想主义的种子终于找到了一块不错的发育土壤。
  姜岚一脸倾佩地又道:“我觉得荣先生很聪明,我和他一起听新闻来着,不过我可什么都想不到。”
  “他想法是挺多的,现在又有闲,更能琢磨东西了。”知春说着,目光从姜岚脸上划过,看见她欣悦的笑容,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自忖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况且姜岚也是她力主了才留下的,可即便如此,知春还是无法欣然与别的女人分享同样的骄傲。
  “不过现在也还只是个计划呢!”姜岚迅速瞥了知春一眼,“荣先生怕你反对,所以让我先别说出来。”
  “我们可没那么多钱。”知春笑笑说。
  “可以贷款的。”
  “开公司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有很多事要做的,他行动不便,谁替他去跑腿呢,你吗?”知春本是开玩笑,姜岚却是一脸当真的表情:“如果他要求,我没问题啊!我觉得荣先生是能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知春心里咯噔了一下,别扭的感觉更严重了,而且有种想立刻发作的冲动,她使劲忍了忍,没再说话。
  姜岚又说:“其实我知道,荣先生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是吗?”知春语气生硬,还没从恶劣的情绪里恢复过来。
  姜岚点点头:“本来创业对他来说只是个模糊的计划,没那么着急。但上次知春姐出事后,他就一直很难受。他说不想看你这么辛苦,养家本该是男人的事。”
  知春的不悦渐渐散去,转而被柔软的心绪替代。“知春姐,有几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知春回过神来:“你说。”
  “那我就说了——我其实是想跟你提个请求,即使你认为荣先生不一定能干出什么名堂来,也不要反对好不好?我天天在家看着他,知道他有时候会烦躁,他是那种很怕自己没用的人。”
  知春心下恻然,点头道:“我明白。”
  姜岚看着她,笑说:“你是我见过的最体贴的妻子。”
  知春只能在心里苦笑。知春趴在桌边,眼睛盯着酒杯里暗红色的液体出神。
  这是星期天的下午,她刚把蓉蓉送回娘家,烦闷之下,鬼使神差来到了岑慕彬这里。
  岑慕彬经过她身旁,手掌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像对待一个孩子。
  “在想什么?”
  “……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哼。”
  “看护和……她照顾的人之间会产生很亲密的关系吗?”
  “会啊!如果彼此有足够吸引力,上床都不是不可能。”
  知春直起腰来。岑慕彬一脸戏谑地盯着她:“你在担心?”
  “不,他不会。”
  “你以前也觉得自己不会。”
  知春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他现在有很多话都不跟我说了。”
  “那你应该觉得轻松才对。”
  “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轻松?”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滋味从喉咙口一直灼烧到体内。岑慕彬的警告没错,这种洋酒劲道十足,但她还是固执地想喝。他只给她倒了小半杯。
  岑慕彬慢条斯理啜饮手中的咖啡,眼睛微眯着,却紧紧盯住知春:“你有没有考虑过离婚?”“没有。”
  “从来没有?”
  “没有。”
  岑慕彬倾身靠近她一些:“知春,人可以不完美,但对自己至少应该做到诚实。”
  知春转过脸去,又慢慢转回来。
  “好吧,其实我考虑过可能性。”她闭起眼睛,“我还幻想过他和姜岚在一起生活,这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对不对?有好几次,我回到家里,看见他俩在一起很默契的样子,简直像生活了多年的夫妻,而我成了横插进去的第三者。”
  岑慕彬默默倾听,不发表意见。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以为对我来说会是种解脱。”知春睁开眼睛,“可当我看见他们在一起很和谐的那种情形,我忽然感觉到很深的妒忌,连我自己都不懂怎么会这样。”
  她带着困惑的眼神看向岑慕彬,好像他能解救自己似的,但岑慕彬的目光很快从她脸上挪开了。
  “我知道我没资格质疑他们,”她顿了一下,“但我还是妒忌,妒忌他们之间那种默契……也许,如果他们不在我眼前,我什么都看不见,会觉得好受些。”但或许,所有这些都是她心虚自责的产物,如果她始终心无旁骛地守着荣钧,也许还是会有苦闷的时候,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矛盾。
  “人不可能同时凌驾于两种状态,知春,你的生活越来越像演戏,你确实该考虑一下离婚的可能性。”
  “然后呢?”知春看向他,似笑非笑,“一心一意做你的情人?”
  “这取决于……”岑慕彬的目光在她脸上转悠,仿佛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知春心里泛起冷笑,她想到岑慕彬那个令他骄傲万分的女儿,还有虽然名存实亡,却有着显赫资产的妻子,他不会离婚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失望的,他们的交往从头至尾都没把离婚考虑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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