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自入戏

第29章


  程欢雪已经算是生物钟校准得极好,起得及早的人。但是这几日醒来,身边没有了死活要拥着她,赖一会儿床的那个人,只有床头留的一张便条:老婆,工作室有事先去忙了,记着吃早餐!还有,只准穿套装,不准穿牛仔裤衬衫什么的,弄得青春洋溢地给我到处树敌......
  中午,有电话来请假:老婆,对不起,不能陪你吃饭了......
  下午,由于宋承怀没时间,不仅不强求她回宋家老宅吃饭,还让她自己约朋友,哪怕约傅凌天也可以,只要她高兴就行。
  晚上,她等到眼睛皮都打架了,宋承怀都还没回来。她虽然困,但睡得极度不踏实,直到感觉有人环住了她的腰,她换个姿势窝进他的怀里,才能安然入睡。
  但早上醒来,他又没踪影了。
  后来,床头的便条没有了、餐点时间请假的电话没有了,每天不时发来的“老婆,想你”之类的短信也没有了。
  程欢雪发现了自己莫名低落的情绪,发现了自己觉得心隐隐缺了一块的感觉。她不得不自我加压,用更繁重的工作来将自己头脑中不时会冒出来的“宋承怀”三字挤掉。
  但她还是懊恼地发现,再紧张繁忙的工作,都不能让她不莫名其妙地走神,都不能不让她回想起那个全身是泥毫无形象的男人如困兽般挣扎,啼血嘶声要去找他老婆的那一幕;以及七年前,C大校园的竹林里,某人握着被拒绝的“情书”,丝毫没有沮丧之意,而是眸光深远地悠悠“哦”了一声;还有,他刚回国时,他先在宋家、然后在枣园、后在机场他种种无赖加霸道的行径......
  还有,他说,如果自己真要离开,他会放手,更会祝福的诚挚之语......
  直到有一天,她想打电话提醒他三年的限期还有两日到期时,他居然是关机!这是她第一次打电话给他,他居然是关机!
  这就是他说的放手?程欢雪禁不住恼怒、气恨难平:他不是那么迫切地想要留下她吗?他不是说她这一辈子甚至接下来的三生三世都只能是宋太太吗?他不是那么真诚地喊自己的母亲“妈妈”吗?
  他就这样放手了?
  他放手了?!那他的祝福呢?!他都不敢见她当面和她说句话吗?!可恶的说话不算话的胆小的男人!
  程欢雪决定,就算今晚熬到天亮,也要等他,当面和他把话将清楚!
  可不想的是,不久他的助理打来电话,告诉她:宋先生临时有事飞M国了。他一时忙,忘了按宋先生的意思及时将行程报告给宋夫人,请她原谅!
  “宋夫人”三字让程欢雪勾了勾嘴角。随即带着些报复性畅快意味地想:让你出差、让你不接电话,今晚就让你看看,你不在,本姑娘是如何快意通宵!
  在拨通汪霞的电话,约她灯红酒绿时,到嘴边的话却改成了:“......你......你和你那林先生进展如何?”
  汪霞酸溜溜地回敬:“哟,和你那宋先生整日天上人间的,还记的我们啊?”
  程欢雪被噎着,汪霞说的我们,包含的是傅凌天而不是林亦晨。汪霞之所以这样说,是除了一次所谓补救的接风宴,她没有主动约过傅凌天。
  但傅凌天,也没有主动与她通过电话。好像他们之间,只是最简单的校友关系。
  “说吧,找我何事?”汪霞见程欢雪半天没有回话,收起了奚落的语气,正色问。程欢雪极少在上班时间打电话给她,而她和程欢雪,都是不愿意浪费工作时间的人。
  “没事不可以给你打电话吗?”程欢雪无力地反问了一句。
  “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说,有什么事?姑奶奶忙着呢!”
  “真就只是纯粹地想给你打个电话!”
  “小妮子,说谎前好歹打个草稿也好!”汪霞哂笑:“你不是那什么不满,内分泌失调了吧?”
  “说什么呢,你?”程欢雪羞怒。她有三年的婚龄,但是什么都没经历,仍然纯洁无暇好不好?与那什么不满沾得上边吗?
  “行,那就不说了。下班后咱们找个地方,嗨一下!”汪霞豪爽得如水泊梁山的好汉。
  “不......改天吧......爷爷让回家吃饭!”程欢雪结巴了,汪霞说出了她刚才的想法后,她支支吾吾地拒绝了。
  “爷爷?你爷爷?”汪霞毫不留情地讥讽:“弄清楚你在宋家做牛做马的时候,你那本该在医院治疗的亲亲老公到底在哪里了?”
  “也许......”程欢雪吞吞吐吐。
  “程欢雪,你给姐争点气行不?”汪霞怒其不争,提高了声音:“活该你就是包身工的命!算了,不说你了!姐忙着呢,你要陪你那爷爷就去吧。姐帮你记着,限期也就在明后天了。你还有什么未还的未了的情,赶紧去还了、了了,别弄得拖泥带水的,徒增烦恼!”
☆、第二十五章 错过一次
  C市七月的夜晚,难得这样的凉风习习。
  程欢雪关了冷气,席地而坐,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仰望夜空中繁星点点,似有所思,又茫然而无所思。
  下午,她终究没和汪霞去欢愉,而真是如她自己所言,回宋家陪爷爷吃饭。她对自己说的是:这一两天就要离开了,就当离开前陪陪爷爷吧。
  饭后,她也没离开。主动代替高叔陪爷爷在院子里散步,后又陪老爷子下了两盘棋,也没回枣园,留在了宋家以前她住的房间。
  再在这里住一晚吧,程欢雪心想: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来了。再一个人仔细看看这三年成长的痕迹,也尽力抹掉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吧,还彼此一个洁净清爽的世界。
  其实,在踏进宋家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就涌出了一个疑问:宋承怀最近的避而不见,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退回各自的世界,不再有任何牵绊?
  这个疑问缠绕着她,怎么都挥之不去。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简直就像有个人一直在耳边不停地问着似的,以至于收拾房间的时候,神智思绪都有些不清明。不过,混混沌沌的中,时间也就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大半夜就过去了。而耳边那个絮絮叨叨的人,似乎终于问得累了困了睡了。
  程欢雪也终于清静了。静静坐在床前,看被夜风吹得起起伏伏的妙曼窗纱。
  这样月明星稀的夜晚,天空是那样的清朗而透彻白日里的喧嚣世界褪去繁华的外衣后,充斥期间的空气纯净没有一丝杂质。在这样纯粹的时空里,人,似乎也跟着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程欢雪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玉环,细细感受着那浸润心底的柔和的清凉,耳畔,响起的是爷爷慈和的声音:“小雪,爷爷存了只镯子,觉得和你很配。你若不嫌弃,戴着玩儿吧!”
  这是爷爷书房下完棋后,爷爷让高叔从保险柜里取出来的。程欢雪只是推辞,因为仅从镯子存放的位置、高叔拿取时那恭敬谨慎的神色以及镯子本身润泽透明的成色,都说明这不是一件普通的礼物,不是老爷子口中的一个“存”字、一句“玩儿”那么简单。
  “小雪,你这是在埋怨爷爷吗?”老爷子悠悠地问,眸光透过程欢雪,不知聚焦在何处。
  “不是的,爷爷,我......”程欢雪急忙摇头,她对宋家爷爷的情感,有愧疚、有感激、有尊敬,唯独没有他说的怨恨。哪怕是最初的时候,经常面对老爷子毫不留情的严厉训斥。
  “小雪,爷爷当初,对你是太严厉了!”宋家老爷子视线的焦点渐渐落在程欢雪眸中:“这个玉镯,算爷爷给你说声对不起,可好?”
  “爷爷......”程欢雪凝着老人略显浑浊的眸子中映出的自己,不由哽咽。她知道,老爷子已经察觉了她的去意,也明白了她今日前来,是告别。
  “爷爷,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程欢雪终于收下镯子,垂眸将镯子套进自己的腕间。
  “小雪,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爷爷支持你!”老爷子最后对她说,不再清亮的眸光又变得散漫,言语中带着无可奈何的怅然。
  程欢雪抚着腕间的镯子退出书房的时候,双目噙泪。当初,她是被一纸协议逼迫着进这个大门的。从进这个大门开始,她一直想的是离开,她承受所有的一切的支点,也是三年后的离开。现在,协议的限期就在眼前了,她突然发现,对着曾如牢狱般存在的宋家老宅,她竟谋生了某种不舍的情愫。特别是对这个曾如典狱长,高高在上地用那手术刀般的眼神、毫不留情层层划开她企图包裹起来的心的老人,她无法开口说一句自己要离开的话。
  她觉得自己更愧对于这位看似严厉实则慈爱的老人,愧对于他毫不保留将万宇交到自己手上的托付。
  “笃、笃、笃”轻缓而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程欢雪的思绪。
  “高叔,请进!”程欢雪活动了下自己有些麻木的双腿,没有像以往一样起身开门。
  这三年,这个时间点,高叔都会来敲门给她送夜宵。多数的时候,是价值不菲的燕窝等等适合女子滋补的餐点;若遇她有应酬,会是一碗清淡的白粥或清爽的小面。不管是什么,每晚都会有。
  “大少奶奶,您的夜宵!”高叔托着餐盘进来,放下夜宵后,对程欢雪微微一笑,躬身离开。
  “高叔......”程欢雪望着那因苍老略有些佝偻的背影,哽咽着轻呼出声:“高叔,谢谢你!”
  这个家,最早在言语态度上承认她的,估计就是高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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