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均力敌

第37章


顾衿和阿姨在厨房帮忙收拾妥当,一个人进了旁政的卧室等他回家。
  万簌俱静,她躺在床上,却愈发的担心起来。
  ……
  与此同时,距离市区十几公里的南山公路上,两辆车正在极速狂飙。
  显然跑在前头的橙色跑车占了上风,黑色越野吉普被落了几百米远,两排车道,两人咬的死紧,谁也不想让谁。
  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太公平的比赛,谭禹故意开了一辆性能速度皆是上品的赛车来,显然有挑衅意味在里面。
  虽然在硬件上差了一截,但是旁政依然胸有成竹。
  他抿着唇,一只手控制着方向盘,漆黑如水的眼眸中平静无波。
  伴随着夜晚阵阵凛冽寒风和耳边轰鸣的马达声,他在越来越快的速度中渐渐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岁月。
  哪些岁月呢?
  年少轻狂,幸福时光的岁月。
  那时自己还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因为成长环境的关系,身上难免沾染了一些公子哥的坏习气,那时候的旁政尚未经受过挫折失败,远没有现在那么内敛成熟。
  仗着旁老爷子无暇看管自己,每天除了和宋方淮他们在夜场胡闹,就是趁着夜晚交通繁华拥堵的时候招摇过市。
  他抽着昂贵的烟,穿时下最奢侈的衣服和鞋,他们张狂得意的开过大街小巷,眼里没人,心里也没人。
  在那个小圈子里,他们只有自己,只有暗地里谁也不服谁的无声较量。
  那个年代,一帮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青春正盛,胸腔里装的全都是热血和傲慢。
  曾经的自己,和谭禹是最难解难分的对手。
  他与他一同长大,也是之后很多年再也无法用一壶烈酒抿恩仇的旧友。
  南山公路有整整三十公里长,两人仪表盘上时速显示都在百公里以上,中途几次超车旁政能明显感觉到车子已经不受控制在偏离方向,险些与谭禹碰上。
  路过他,谭禹嚣张按喇叭和他示威,像是在嘲笑。
  旁政攥紧方向盘,脚下油门越踩越狠,忘掉的事情也开始越来越多。
  他忘了他还有父母,忘了自己还有妻子,忘了肩上担负无数的重担责任,相反,在脑中愈渐清晰的是曾经的被抛弃,被背叛,被隐瞒。
  十二分四十六秒,黑色越野带着车轮与柏油路剧烈摩擦声迅速刹在白线上。
  十二分四十七秒,橙色跑车紧随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压在了指示牌的终点。
  仅仅差了一秒,却比哪一次都来的让人窝囊。
  谭禹死死捏着方向盘呼吸起伏,忽然抬手狠砸了一拳。
  旁政坐在车里,平视前方,等了几秒,两人同一时间开门下车。
  “就一秒。”
  旁政微笑,“一秒也是输。”
  谭禹骂了句脏话,颓废的靠在车前盖上。“至于吗,为了赢我,连命都不要了?”
  他不解皱眉,那桀骜不驯的模样,和当初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追问不停的弟弟十分相似。
  一辆每天在市区时速不超过七十迈的车,硬是飚出了专业赛车的速度。中间路途几次因为失速偏离重心,一旦翻车就是万劫不复。
  旁政摘下手套,低头从烟盒了咬出一支烟,偏头点燃。
  他和他并排靠在车前,深深吸了口烟,半晌吐出一片浓白烟雾。
  “要是输了,还不如要了我的命。”
  这句话被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分量沉重。
  之前哪次都能让着你,唯独这次不行。
  谭禹也从兜里摸出烟来抽,吸了两口,他忽然垂下眼叫了旁政一声。
  “哥。”
  旁政夹着烟的手指一顿。
  谭禹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无限疲倦感慨。“当年我一声不响的走了,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第37章
  
  当年我一声不响的就走了,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恨吗?
  旁政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那一年灰蒙蒙的冬末,他第一次觉得这个气候无端的让人感到心寒,那种寒意能一直渗透到四肢百骸,让人生机全无。
  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谭禹要走的。
  当时宋方淮给他打电话,他翻开手机才看到律师给他打的十几通未接电话和短信,药厂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一夜之前被全部转卖给陌生名姓的人,数千万资金不知去向,最当头棒喝的,是股权转让书上那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签上的名字。
  大概是之前需要签署的文件太多,大概是他太信任谭禹,所以对药厂传来的东西从来看都不看就署名。
  旁政连袜子都没穿,一路超车赶到机场,站在机场大门口,隔着人来人往中遥遥相望,谭禹臂弯里挽着的是白梓卿的手,她依偎在他肩头,他搂着她的腰,好像他俩才是最相爱的那一对儿。
  旁政得意了二十几年,骄傲的了二十几年,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谭禹身边围着三四个一起长大的发小,他们看到旁政,纷纷上前挡住两人,生怕闹出什么大事来。
  旁政死死盯着谭禹,眼睛通红。
  不知是昨晚与他喝酒通宵的醉宿,还是气的失去了理智。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越过不知道是谁想要拦他的手,对着谭禹的脸就是重重一拳。
  谭禹被打的往后踉跄几步,依然还是风平浪静的模样,那模样是在无声的告诉旁政,他认。
  “为什么?”
  “这个啊。”谭禹摸着嘴角的血无所谓笑笑,转开头,刻意回避他的眼神。“没钱了,卖你的股份当路费,要不我怎么活。”
  “谁他妈问你这个!!!”
  眼看着旁政又要发作,宋方淮张平津他们使了吃奶的劲儿去拉旁政,彼此喘着粗气,嘴里嚷嚷。
  “大禹你他妈能别火上浇油了吗?”
  “十几年的兄弟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儿,有难处你跟哥儿几个说,这么做,你可太不地道了。”
  “就是,咱都冷静冷静,旁政,大禹这里头肯定有原因。”
  旁政被人死死从身后钳制着,胸口剧烈起伏不定。
  “行。”
  右手的五个关节不知刚才混乱中蹭到了哪里,往外渗着血,他依然不依不饶的盯着谭禹。
  “我听你说。”
  谭禹终于敢用目光正视他,一字一句。
  “我、没、什、么、可、说、的。”
  他摊了摊手,黑色毛衣显得他格外桀骜不驯。“就是你们现在瞧见的这样,我卖了药厂给一个南方企业当流水线,卖了我手里的全部股份,还有他那百分之五十。我不想再干了,也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现在我要出国,哦对了,还要带着你未婚妻一起。”
  “我们俩,一起走。”
  他故意把话说的轻描淡写,旁政彻底毛了,他冲开众人的桎梏,上去又是一拳。
  “你再说一遍。”
  谭禹这回被打的彻底倒在地上,他干脆坐在原地没动,坦然起来。“我再说十遍也还是这样。”
  “旁政,我是真他妈受够你了。”
  “从上初中起,我就是你的小跟班,学习比不上你,考试比不上你,就连泡妞飙车我都永远输你一截,你有个厉害爷爷,有个司令爸爸,我呢?我有什么?大家是都一个院儿里住着,但是这个圈子谁不知道人要分三六九等,就连从加拿大回来了我都要跟在你屁股后面帮着你打工!!!”
  最后一句话谭禹是带着怨恨吼出来的。
  “我一个堂堂医学研究生,每天操心着经营销售的买卖,你扪心自问,自从投资了这个药厂以来,你除了给我拿钱以外你过问过别的吗?项目研发,专利申请,哪一样不是我亲力亲为,可到头来呢?股份你不也还是一样占了一半?就这个,外面还都在传——”谭禹用手指狠狠点着自己,“说我谭禹要多亏了你,没有你旁政就没有我的今天,说我和你是最佳搭档,我是你的好助手,好兄弟。”
  “你们听听,我先是好助手,好的赚钱机器,最后才是你的好兄弟。”
  “这年头儿,谁跟谁混没钱不行啊,你有钱,他们都向着你,都围着你转,我呢?我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旁政一言不发的听着谭禹的控诉,忽然觉得心有块地方正在慢慢变得荒凉,干涸。
  白梓卿一直站在一边,始终没有出声,她弯腰去扶谭禹起来,披散在肩膀的头发垂落下来,挡住她的脸,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那你呢。”
  旁政动了动嘴,声音沙哑,终于平静下来。他看向白梓卿,又问了一遍。
  “你呢。”
  白梓卿抬起头,穿着白色的羊绒外套,依然那么楚楚动人。她缓慢开口,把旁政彻底推下地狱。
  “阿政,国外的确也更适合我的发展。”
  “我和谭禹……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很久了,是我一直瞒着你。”
  旁政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圆满了,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同时在一个时刻,遭到了朋友和爱人毫不留情的背叛。
  这得积了几辈子的大德。
  白梓卿不忍见到旁政这样,试图上前去抓他的手,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阿政,阿政……你不要这样。”
  “我是真的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了,我已经为你放弃过一次报考国家大剧院的机会,这次我真的不能……我……”
  话还没说完,白梓卿已经先一步被谭禹扯回怀里。“所以你明白了吗?之前为什么你们家筹备的婚礼细节梓卿都没参加,因为她在和我一起,商量着怎么逃离你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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