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烟花

21
    并非周末的午后，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不多，虽然身处闹市，曲令却难得的有心神安宁的时刻。
    以往，他总是会在脑中想很多东西，工作的、生活的、无奈的，仿佛只要一停止思考，整个人浑身都不舒服起来。现在，工作辞了，阻碍没了，脑中就真的不去想那些烦乱的事了，放空身心的感觉很好，曲令觉得。
    漫无目的的游走曲令之前并没有试过，像今天这样，只是单纯的沿着脚下的路直行、拐弯，不知不觉已是来到熟悉的校门前。
    T大并没有巍峨的门楣，金灿灿的名字，大门还保留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模样，只是翻修过而已。
    两年多了，曲令第一次站在这里，面上无悲无喜，更没有一丝波澜，心中却是有些许的叹谓，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既然来了，就故地重游吧。
    T大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树还是那些树，楼还是那些楼，只不过人已不是当初的光景。
    正值毕业季，校园内四处可见留影合照的学生，一个女生把学士帽扔到了树上，旁边一个男生正在爬树去给她拿，女生不断提醒男生小心些，男生回头给女生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们应该是情侣吧，曲令想，纯洁美好的情感没有因为毕业的到来而添上别离的色彩，他们依然如蜜恋的情侣一样，真是让人羡慕呢！此情此景怎能不勾起回忆，如果没有当初的变故，他也该是他们中的一员，享受着爱情和毕业的喜悦，面向灿烂的生活。
    这两年，曲令可谓是功成名就，业内人提起他无一不竖起大拇指，可是在光彩的表面之下也只有他知道，没能修完大学课程是自己心中永远的一根刺，现在身临其境，这根刺又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于是，他想到了临别前刘昌华校长和他说的话。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曲令已然走到了中文系所在的位置。眼前一幢幢熟悉的建筑令他心驰神往，短暂的大学时光里留下了他太多的记忆。
    兄弟们是不是都在？他们是否都已经有了心仪的归宿？两年不见，当初的谈笑风生还否可以一如既往？
    人未见，情已却。
    “曲令？”一声惊讶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曲令的身子僵了僵。
    “真的是曲令呀。”又一个声音。
    “我不会是眼花了吧。”接着是第三个。
    曲令依然没有回头，却怎能不知身后的三个声音属于何人。然后，他的身体被围抱了起来，曲波王颖超徐亮亮激动的仿佛找回了失去已久的心爱的玩具。
    曲令还是没有出声，肩膀上隐隐的颤抖昭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好不容易等心情平复下来，曲令才开始打量三人，他们都穿着学士服。曲波说，今天拍毕业照。王颖超说，一起去吧。曲令微笑推辞，他倒是想，只是他早已不属于那个班级。徐亮亮看出曲令的犹豫，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走，曲令拗不过，终是去了。
    照相的地点就在主教学楼前，场地中央是一个女子手捧书本放飞白鸽的雕像。曲令还记得当初他们说这个雕像的寓意是“读书顶个鸟用”，现在想想，当时还真是幼稚。
    班上的其他同学见到曲令都露出神色不一的表情，几个关系不错的女生也走过来问了曲令的近况。荣薏一直站在人群中间，她没有过来，只是含笑对曲令点头示意。
    系里的领导和老师也过来了，曲令一一打了招呼。王颖超请示了系主任程兰春让曲令和班级同学一起合照，程兰春沉吟片刻，点头说好。在相机快门按下前，在照片被定格之前，曲令听到有人说，可惜柳老师不在。
    集体照之后，又是三三两两的同学合影，一切结束已经是晚饭十分，还是四人当初第一次醉酒的那家小饭馆，这次，他们可以放开胆了来喝，不怕第二天会有金轮法王的课了。
    “哎，曲令，我一直很好奇，当初金轮法王怎么就那么轻易的放过我们了，你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酒至酣处，徐亮亮想起这茬。
    “我发现了一个他不能说的秘密。”曲令想到了金轮法王那标志性的大胡子。
    徐亮亮还欲再问，王颖超举杯道，“有意思吗，好不容易兄弟聚在一起，能不能别讨论那小老头了。”话音刚落，酒已见底。
    曲令见王颖超这架势颇有几分豪气干云的意思，悄悄捅了捅旁边的曲波问道，“超哥现在这么man！”
    曲波低笑出声，“你自己问他。”说着还向徐亮亮投去一瞥暧昧不明的眼神。
    三人的小动作没能逃过王颖超的眼，他也不扭捏，直道，“兄弟我马上就要进入围城了，曲总是不是要包个厚一点的红包啊。”
    这着实让曲令吃了一惊，毕业就结婚，赶得可够紧的。
    没等曲令惊讶完，王颖超接着说，“我和小玉的关系一直很好，也是奔着结婚去的，可没打算这么年轻就结啊。”
    曲令算是听出来了，这是在变相晒恩爱。是可忍孰不可忍，最起码徐亮亮就忍不住了，“超哥，你是完全不把我这个光棍当回事啊，这么红果果的秀幸福真的好吗！”
    王颖超怡然自得，又是干了一杯。徐亮亮咬牙，“是谁当初慌里慌张的跑回宿舍求安慰的，你说你们也不是第一次了，那天开房怎么就没记得买套，没买还上，上了还射里面，你说你怪谁！”
    徐亮亮这番话够生猛，曲令的下巴都要掉地下了。
    曲波在一旁乐，“超哥这是在展现人生赢家本色呢，一毕业就有娇妻麟儿在旁，谁敢说他不得意。”
    王颖超的心思被戳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说实在的，小玉怀上的确是意外，但我们的感情也经历了这些年，虽然是早了些，也算是水到渠成，曲波刚才说我是人生赢家，现在这么一想，或许还真是那么回事，能和心爱的人一起走过一辈子，值了！哪还能去计较早晚。”
    一句话，沉默了三个人，徐亮亮至今单身，倒也没觉着有什么，而曲波和曲令两人想必有不少的感慨。
    曲波独自喝了口，说，“小雨前两天也和我谈了，毕业后她肯定是要回老家的，你们说我怎么办？当初还想着可以把她父母接过来，也让小雨去打探过，奈何老两口态度明确，不会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小雨是独女，舍不得父母自然是要常陪左右，我也是独子啊，我就可以离开父母去异乡吗，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深深的无奈，深深的无力感，现实终究比我们的预想更加禁不起思量。
    曲令听完曲波的诉说，深深叹了口气，曾经的好兄弟现在都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即将毕业的他们对于未来的方向或许都不甚明晰，而他作为半个过来人，是该说些什么了。
    而且，他自己身上这一摊子事，也该了一了了。
    “现在才发现，和兄弟们相处是最轻松的，我们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言，不必藏着掖着。两年多了，我们一直没有再见过，但我知道，同在一座城市，我知道你们的消息，你们也知道我的。这两年，我就想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活着，追求利益，不择手段，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得不像是一个人。”这些话曲令从没对别人说过，今天他可以敞开心扉了。
    曲波王颖超和徐亮亮三人都在认真的听着，曲令在这两年里的一些事他们都有所听闻，刚开始他们不信，之后渐渐信了，也相信曲令的本质不会变，现如今，曲令自己说他的心路历程，他们当然要听。
    “我从没想过我还能再回到这里，和柳青青的情感波折是我永远也不想再经历的一次伤痛，这里留下了我们太多的记忆，我怕回来了，会被压的喘不过气。”那段往事，历历在目，现在想起，依然如有实质。
    “可是我还是回来了，本来我以为我把自己变成一个机器可以忘记一些事情，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有些记忆深入骨髓，是永远也忘不掉的，就像柳青青，两年里，我没有一刻能忘记她，就算是在梦里也是如此，所以，我决定了，干嘛还要逃避呢，该我承受的就算是泰山压顶也不惧了。”与其两个人各自痛苦，何不撇开世俗的眼光来共同面对未来。
    听完曲令的话，三人震惊了。难道曲令是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干那种事吗！
    那么，他和柳青青就真成了众矢之的了。
    关键是，不会柳青青也是这么想的吧！
    而柳青青是不是有这样的想法呢？在华灯初上的时候，柳青青沿着曲令下午走过的路，也来到了当初她最爱的地方。
    亲切的感觉回来了，她的心似乎也定了。
    还有什么可思虑的吗？
    柳青青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