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轻音

这林子里很有意思，林子里常年没有人进入，辛伯牙前辈便在木屋后头开垦了一片地种植粮食蔬菜。林近小溪，有天然的水源用来灌溉和饮用。林子上空每天都有飞鸟路过，辛前辈若心情好便打下一只来打牙祭。
    也许是太久没有人陪他了，突然有人陪他一起住了这么多天，他的心情特别好。做午饭前，前辈特意将我叫去，说要给我打只野鸽子出来吃吃。
    辛前辈只从地上捡起一棵小石头，用力一掷，鸽子便落在了地上。鸽子的翅膀被打断了，前辈将它捡起。我一心急就拉住了他的衣袖，说：“它飞的好好的，我们若把它吃了，它也太可怜了吧？”
    “你觉得它可怜，那你自己就会饿肚子。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不吃它，它也会被鹰吃掉，用不着你发善心。”辛前辈一扯衣袖，拎着那只鸽子就走了。
    到吃午饭时，前辈把罗勒和茗夫人都叫了出来。那鸽子烤出来的味道可真香，罗勒扒下了一条腿放到了茗夫人碗里，看起来如此自然顺手。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不吃鸽子总不至于连饭菜也不吃了吧？”辛前辈说。
    我走到前辈旁边坐下，端起面前的碗筷吃起饭来。前辈又扯下一条鸽子腿放到我的碗里，我傻傻地抬头看着他。他说：“在我这里，没有你想不想吃的东西，只有我想不想让你吃的东西。”
    乖乖吃完饭，主动跟着前辈进屋去，把碗给洗了，我对前辈说：“对不起前辈。”
    “在我这儿没那么多对不起，洗好了就去屋子里睡一会儿。”
    我看着前辈离开的背影笑了，还真是个别扭的人。之前听月寒说起，还以为会是个脾气暴烈的人。
    洗好碗走出厨房，看到外头茗夫人正站在林间。经过这么几天的折腾，她更加清瘦了，有些宽大的衣袍也在风中飘荡着，发丝也有些许凌乱。在这林间，没有可以描眉上妆之物，没了平日那精致的妆容，她显得更加柔弱。
    在御花园里初见茗夫人时，她就是个柔弱而聪慧的女子，只是深宫的日子让她不得不留心起来。
    就在不远处，罗勒看着茗夫人发呆。他的目光中，带有痛苦与挣扎。我想，对于一个从小背负仇恨的人来说，儿时的温情是珍贵的，所以他放不下。
    罗勒不知是怎么和别人传递消息的，他在这林中从来没有出去过，可是这么多天，他不可能不和他们组织的人联系。他们又是通过什么特殊的手段取得联系的，知道这个也许就能知道他们的下一步计划。
    这几天，罗勒一直呆在茗夫人周围，没有出去，也没有人进来，我也没看见他用飞鸽传信。除非，他一点也不想再有下一步的行动，否则他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况且，按照子音他们的能力，这么些天了，一定能想到他是带着我们进密林，却这么久都没有找来，只能说，罗勒对他们的判断进行了某些干扰。
    “你要是没事就帮我做饭去，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我正在观察罗勒的行为，辛老前辈却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说话。
    “前辈，您别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
    “别在这里傻站着了，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凭你是看不出什么的。”
    “前辈是什么意思啊，您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我问。
    前辈却不再理我，转身进了厨房。我也只能跟着进去，前辈示意我去把菜给洗了，把饭煮上。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这老前辈还真是喜欢差使人。自从我们三个来到这密林里，每天菜是罗勒摘的，茗夫人拣的，我洗的。不过老人家对味道很是挑剔，不太让我们下厨。
    也是难为了茗夫人，她从前哪里做过拣菜的活儿，连什么该扔什么该留都不清楚，都是罗勒在一旁帮忙。
    看他们的样子，若是茗夫人没有进宫，他们二人的生活应该会很好，至少会比现在好吧。
    我看得出，对于罗勒的照顾，茗夫人在闪躲的同时，也默默被感动着。
    吃完饭后，我找到茗夫人，坐在她身边，说：“这两天伤好一点了吗？”
    她转头看到我，笑了笑，说：“好多了。倒是你，身体没事吧，怀着身孕还每天干什么多活儿。”
    “我没事，做的事情也不多，之前也做过，却是难为了你。”
    “你以前不是会吞吞吐吐的人，有话就直说吧。”
    “经过这么多天与罗勒的相处，你还能和以前一样一心只想着皇上吗？”
    “你……”
    “这些年，我见了太多人被困在深宫中。皇后、毕华都已经注定了将一生都献给了这深宫，如今你与韩淑妃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那日在御花园中初次见你，你只是个小心谨慎，温柔待人的姑娘。可是不过一年的光景，再见时……我只是觉得这些改变不应该发生在你的身上。”
    她牵起嘴角，说：“什么叫不该发生在我身上？人本就是善变的，你也变了啊。你以前那么冲动天真，现在不是变得内敛沉稳了。我们都在被动或主动地改变着自己，这条路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能退缩。”
    “是为了旭儿吗？”
    “是，但不全是，也是为了我自己。你不用再问了，我只能说，我的选择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作为皇上的妃子，这一辈子一心一意只能想他。因为，我的背后不止有旭儿，还有我的家族。必要的时候，我……一定选择皇上。”
    这大概就是我们这些人的悲哀吧，享有旁人没有的权势，却也失去了自由，如此说来，我竟是这般幸运。
    看茗夫人想一个人待会儿，我便起身准备离开。却在转身时，看到了站在身后不远处的罗勒。他见我站起来，转身就走了，神色落寞，背影萧索。
    我们来到这密林之中，算起来也有五天了，林子里一片平静，却不知外头是怎样一番情景。
    自那天以后，罗勒虽还会帮着茗夫人一起拣菜，却比以往沉默了许多。也许他的沉默也是在等待着一次爆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