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你傻不傻？

3.
    蒲安若办公室，天色将晚，屋里却黑峻峻的。一丝清冷而无助的气息缭绕，他双手抱拳木然地站在巨大的飘窗前，已经很久了。
    敬珠拎着保温桶轻轻走进来，打开了房间的灯。柔和的光线爬上蒲安若苍白的脸颊，他神色一滞，转身看到了眉头微蹙的敬珠。
    “过来。”蒲安若招招手，语气温柔。
    敬珠走到他身边：“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煮了鸡汤，喝点吧！”
    “不急！”蒲安若接过保温桶放在茶几上，转身紧紧抱住了她：“敬珠，你知道吗？刚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整个人都懵了，我没想到，两个活生生的亲人瞬间就没了！幸好有你陪在我身边，否则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
    一向坚毅果敢的蒲安若，一向运筹帷幄的蒲安若，他其实也是个正常人，他也有无助和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也有悲愤交加内忧外患的时候。他其实有理由和素素一样躺在床上，只要伤心哭泣就好，只要感慨缅怀就好，其他事情可以一概不管不问。
    可是不行，谁让他是蒲安若呢，谁让他是蒲家的长子呢！这个名字注定是要拼搏的，大悲打不倒他，只会激发起他心中更强的责任感！
    敬珠紧紧抱住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战栗。她希望能给他力量，哪怕这力量很微弱，也代表着支持和鼓励！代表着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敬珠盛了碗鸡汤逼着蒲安若喝。他无奈，接过来乖乖喝着。
    “你今天上午去蒲氏开会情况怎么样？”敬珠问。
    “主要是安抚人心，稳定员工情绪。你不知道老爷子一走，那个叫郁建朗的股东便开始不安分了，他见了我竟然还劝我和素素平分老爷子的股权。可我不会上他的当，如果老爷子的股权被稀释，他郁建朗就会顺理成章成为蒲氏的第一大股东，蒲氏企业就改姓了。而我，不想让蒲氏企业断送在我手里，如果是那样，尸骨未寒的老爷子一定不会闭眼的！”
    蒲安若把碗里剩下的鸡汤一口喝掉，又接着说：“我下午已经去公证处做了公证，我放弃老爷子股权的继承权，老爷子所持蒲氏企业37%的股权全部由素素继承。也就是说，经过董事会决议后，蒲氏的第二任董事长就是蒲安素了。”
    “可是素素她，她到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我今天去看她了，查教授说，他的精神受到了强烈刺激，如果她自身调节能力达不到，很可能，很可能会导致抑郁症！”敬珠不安地说。
    “我知道，查教授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蒲安若神色平静。
    “那怎么办？她一个病人怎么当董事长，那些反对的人不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吧？”
    “放心吧，我已经和其他几位股东连夜沟通过，对于素素目前的情况，他们也都能理解。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除了郁建朗那个心狠手辣的老家伙之外，其他人还算通情达理。我也跟蒲家的律师团见过面，他们建议我做蒲氏企业的总经理，全面接管蒲氏家族的产业。但是我如果要做这个总经理，必须要得到董事长的授权。”
    “可素素现在病着怎么授权？我去看她的时候她都不怎么说话，一直皱着眉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授权并不复杂，法律文书律师团会提前拟好，到时候只需要她签字就行。其实简单说来目前就两件事：一、召开股东大会，形成推举蒲安素做公司董事长的决议；二、蒲安素授权我做公司总经理。”
    敬珠知道，蒲安若口中的轻描淡写是不想让她担心。但是作为一名财务人员，她深知公司的股权变动和股东大会决议的形成，是需要事先做出多少努力和大量工作才能达成的。
    她知道她帮不上什么忙，她不能在前方冲锋陷阵，但是她可以守在他身后默默支持他、照顾他。她还可以每天去医院看望素素，聊以安慰他那颗对妹妹的疼爱之心。
    晚上回到家已经快10点，筋疲力尽的敬珠不停地揉着酸痛无比的肩头。
    小妍走过来，帮她按摩：“蒲安若情绪怎么样？”
    “他还好，到底是男人，还比较坚强。可是素素情况就很不好，医生说她很可能会得忧郁症！”
    “怎么会这样，看来这豪门之家的孩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下子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不崩溃才怪。”
    敬珠低下头，捂着脸，身子渐渐颤抖起来。小妍抱住她：“敬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是我知道你是最坚强的。人生之路，总会经历很多坎坷，有些人陷进去就出不来了；但是有些人会沉下心将沟坎填平，道路坦荡时，步伐自然就快了！”
    敬珠抬起头，潮湿的眼眸在灯下闪烁：“我是心疼安若，他瘦了很多。所有的事情全都冒了出来，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担心他承受不住啊！”
    小妍严肃地望着敬珠：“作为蒲家大少爷，他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享受过蒲家的荣光，所以也必须要承担蒲家的挫折！这是人生必然，谁都帮不了他。可我相信他能挺过去，因为他不仅能力卓越，关键是他品行善良，面对一个善良的人，老天爷都会帮助他的。放心吧，别想那么多了，你在这个时候千万要挺住，别给他添乱，别让他在千头万绪中再担心你，这就是帮他的忙了！”
    蒲其茽夫妇的丧礼在一个灰蒙蒙的雨天举行。已是初秋，天气不再燥热，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为静谧的墓园带来些许阴森气息。细雨如丝、纷纷扰扰、令人心绪难平。
    蒲安若望着墓碑上二老淡笑不语的照片，万般滋味突然涌上心头，他被剧痛深深包裹的高大身躯不自觉地微微战栗起来。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敬珠感觉到了，她抬起头，看到了他通红而忧郁的眼眸里雾气翻滚。她悄悄握住他冰凉瘦削的手，并且稍稍用力，她想让他感觉到，她一直就在他身边，如同空气，如影随形。
    雨势渐大，疾风凛冽，墓园中苍翠的松柏和直达云霄的楝树发出“呜呜”的嚎叫。敬珠看到一身黑色长风衣的蒲安若全身已被淋湿，急忙打开手里的大黑伞举到他头上。他个子高大，她身形娇小，她举得吃力，整个伞遮在他身上，而她的大半个身子却全部暴露在雨水中。冰冷的雨丝浸入她的眼睛，使她原本就黑白分明的眼眸愈加晶莹剔透。
    蒲安若并未看她，只是自然而然接过她手里的雨伞，然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阴郁的天空掩映着潮湿的沃野，空气是清冷而沉滞的，但他的怀抱却温暖无比，好像有无数束阳光照进心扉，整个人慢慢变成一颗燃烧的炭火。
    走到墓园门口，蒲安若平静的跟各位亲朋好友告别。轮到郁建朗时，他呵呵笑着一把抱住蒲安若，趴在他耳边沉声说道：“大侄子，你以为你放弃你父亲的股权蒲氏还能回到从前？不可能了，以前的蒲氏太保守，而我，会有办法让蒲氏驶入快车道的！”
    郁建朗放开蒲安若，在他胸脯上重重击掌了一拳：“好小子，有乃父风范，你就放手干吧，叔叔会永远支持你的！”
    “那就谢谢郁叔叔了，晚辈不胜感激！”蒲安若平静的为郁建朗拉开车门，看那辆棕色“保时捷卡宴”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处。
    一直在旁边观察的邱宇皱着眉头走到蒲安若身边：“这个老狐狸，又想耍什么花招呢！”
    蒲安若转过身，一双大长臂放在邱宇的双肩上，冷峻的眸子微微隆起：“邱宇，今后广告公司的事情主要就靠你了。”
    邱宇也把自己的双臂放在蒲安若双肩上，两个人面对面对视着：“放心吧，你就专心抓蒲氏的建设。记住，邪永远不会压正，没有人是傻子，那个郁建朗的阴谋不会得逞的！”
    蒲安若笑笑，摆手让邱宇先走。
    周围变得安静下来，天空也愈加灰暗。只剩下四个人了，蒲安若牵着敬珠的手，慢慢走到妹妹面前。一袭昕长的黑色斗篷包裹着她瘦弱的身躯，苍白而尖尖的瓜子脸上眼神依然空洞，就像深邃寂寥的枯井，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蒲安若鼻子一酸，上前用力抱住了她。这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女孩儿，这个一直顺风顺水娇生惯养的女孩儿，这个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被哥哥视为小公主的女孩儿，自然是承受不住这一切的。虽然她身体里的应激反应已经启动，虽然她也很想让这糟糕的一幕尽快过去，但是任何应激状态的释放都是需要时间和过程的。
    素素的身后，站着一脸肃穆的金寻。自从家里出事以后，他就一直陪在素素身边，倾心照顾她、陪伴她。他每天不辞劳苦的从工作的医院奔波到素素住的医院，只是为了看她一眼，或者和她说几句话。虽然不管说什么她永远都是一副呆滞的表情，虽然他给她喂饭、帮她擦身，给她买漂亮的发卡和她最爱的“唐菖蒲”也换不来她一个笑脸，但是他依然乐此不疲、不离不弃。
    临走时，蒲安若对金寻讲：“谢谢你，一直这么尽心尽力照顾我妹妹。可我还是要提醒你，如果她的病一直不好……”
    “我会永远陪着她，不管结果如何。我爱她，是一种用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的爱，就像酒精棉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何人都无法将我们分离。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哪怕是牺牲我的生命，我都在所不惜！”金寻一字一句地说着，充满血丝的眼眶里闪烁着晶莹的泪滴。
    敬珠感动的要死，她紧紧咬着嘴唇，防止自己哭出来。可是她的身体还是出卖了她，她的身体在风雨中战栗着，犹如一片黑色的云彩，随时都可能被大风刮散。
    “我们回去吧，回去我给你煮碗姜茶喝，你的手太凉了！”蒲安若握紧敬珠的手，扶她上车。
    盘旋的山路上路灯已点亮，浓重清凉的雾气缭绕。天上黑峻峻的，看不见星星和月亮，只是耳边的雨声越来越响，噼里啪啦的，打在汽车挡风玻璃上。雨刷拼命摇摆，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一片汪洋。
    坐在副驾驶的敬珠已沉沉睡去，她光洁而白皙的脸庞上并排卧着一双狭长绵郁的睫毛，一只小小又圆润的唇，微微的嘟起，透着淡淡的粉红色。蒲安若把她身上淡紫色的“hello kitty”毯子尽量往上盖了盖，车速尽量放慢。
    蒲氏企业集团公司，硕大而闪亮的圆形会议室，360度旋转LED电子显示屏，四周摆满青翠绿植与娇艳鲜花，门口处巍然屹立着一尊翡翠奔牛，两旁各矗立一块巨大玉牌，上刻八个金光闪烁的大字：蒲氏集团、奋勇向前。
    蒲安若正在主持自蒲其茽去世后的第一次股东大会，主要讨论集团所属地产公司的一块土地的开房方向。郁建朗和他的亲家宋平坚持商业开发模式，而另外三名股东则坚持绿色环保标杆住宅群的建设。一干人争论的不可开交，最后葛雄飞气得拍着桌子大喊：“还有什么好争的，蒲氏一贯的原则是少数服从多数，而且蒲总对我们的绿色环保开发方案也是认可的！”
    郁建朗站起来冷笑道：“真是可笑，蒲氏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做主了！”
    蒲安若神色冷峻地站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会议室的门却被突然撞开了。一群威严的人民警察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姜成严警官，他昂首阔步走到蒲安若面前，从兜里掏出一副闪着银光的锃亮手铐，咔哒一声迅捷铐住了他：“蒲安若，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涉嫌故意杀人罪，你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