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腹心事

傍晚的公园一点儿都不安静，跑步的人，散步的人，玩闹的小朋友，大家似乎都约定在傍晚这个时间来到公园，偌大的公园，到处都是人声。
    赵煦牵着宋晴的手走在树木浓荫的道路上，偶尔几个小孩子冲过来从两人中间挤过去，相互追逐着。
    工作是一件极其修身养性的东西，在工作的时候盼望着休息，休息的时候盼望着工作，在这种两极分化的盼望中锻炼心性，让人得到成长的同时也将人塑造成符合众多人期待的模板，赵煦确信，如今的自己只能在当前的职业继续前行，遇上宋晴后，开始觉得自己陪伴宋晴的时间太短了，本想着要不换一份工作，在网上找了几次后，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还是呆了多年的位置适合自己。
    宋晴完全无法体会到赵煦内心的煎熬，热恋期间恨不得整天黏糊在一起的这种心情似乎从来未曾光临过宋晴，以至于三妹一直是放空状态，赵煦提议什么觉得可行了就去遵守，若不可行，则誓死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三妹似乎是跳过了热恋期就进入了磨合期，两人不在同一个步奏上，交流总会有些意外。
    又是一个小孩要从两人中间钻过去，三妹一松手，赵煦就紧抓着三妹的手不放，两人手臂抬高，那个小孩子从两人手臂搭建的桥底下钻过去，小孩子的母亲跟在那孩子身后抱歉地朝赵煦与三妹赔笑，然后追着自己的熊孩子去了。
    赵煦转头看向三妹：“没撞到吧？”
    三妹摇头：“没，现在小孩子真活跃。”
    赵煦点头：“小孩子都很活跃的，我侄女常常弄哭她妈妈。”
    三妹：“……”
    那得多厉害啊……
    赵煦牵着三妹往另一条小道走去：“你这次考察怎么样？没遇上什么意外吧？”
    三妹顿了顿，看向小道前方：“嗯……也算是遇到了一个小意外，前段时间大暴雨，山路塌了，预定那天离开那座村庄，却不得不滞留了将近一周，山路才开通。”
    赵煦看向三妹：“人没事就好。”
    三妹点头：“我们都是这么想的，只要我们没什么损伤就好了，不过倒是听到当地有些人受伤了，车卡在路上被砸到了……幸好人员损伤不大。”
    赵煦笑了笑：“这一趟出门真是见过世面了。”
    三妹回头看向赵煦，沉默片刻，方说：“意外无处不在。”
    赵煦愣住了。
    这话题怎么转得那么严肃了？
    三妹叹了口气。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一路上赵煦都不怎么敢说话，大概是气氛太压抑了，三妹沉浸在压抑的过往追念中，也没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地朝前走着。
    直到傍晚去看了一场电影，气氛才稍稍平缓过来。
    夜幕像个盖子一样盖住大地，无奈城市灯光绚烂，比白天更加活跃，电影散场，人潮如水涌出电影院，三妹紧跟在赵煦身后。
    凉风拂面，带着湿意而来，天空飘着小雨。
    赵煦拉着三妹往后退了一步，站在电影院门前门檐下，看着带伞的人纷纷打伞离开，附近的小店卖起了雨伞，生意甚好。
    赵煦回头看三妹：“要买伞吗？”
    三妹摇头，两人就傻愣愣地站在电影院门前看着灯火通明的大街，灯红酒绿，光线充足得能看清天空上飘着的雨丝。
    两人沉默地站着，竟然也不觉得尴尬。
    三妹双手插着上衣口袋，仰头看着天空的雨丝，俨然文艺多年的造型，突然出声说：“很久之前，久到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错了，那时候，家里也有类似的风俗习惯，就像我和老师同学去考察的那样，只是后来时间长了，就开始怀疑这些记忆是不是真实的，总感觉就像看了一场别人的电影，本就无关己事，但投入看了，就引起共鸣，将自己当做主角里的人一样。”
    赵煦皱眉，怎么这个话题似乎更加沉重了？
    赵煦转头看三妹：“冷吗？”
    三妹摇头，笑了笑：“不冷，这部电影还挺不错了，主角错失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最终还得到了拯救什么的，美好得不像话。”
    赵煦不解：“真善美不是一直都会取得胜利吗？”
    三妹笑得更加开怀了：“对啊，会胜利的……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心理阴暗了。”
    赵煦拍了拍三妹的脑袋：“人嘛，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负面情绪的。”
    三妹耸肩：“我只是觉得，这电影如果是悲剧化处理，可能会更好。”
    赵煦：“……”
    果然是心理阴暗。
    三妹缓缓地叹口气，终于发觉自己今日一整日都处在沉重负面情绪里，不由得抱歉地看向赵煦：“我说，我今日心情不太好……”
    赵煦：“发现了。”
    三妹：“……”
    真尴尬啊，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尴尬感挥之不去。
    三妹咽了口口水，看向那家本来是文艺范儿的小店门前摆着的雨伞，低声问：“要不，我们回去吧，你买一把伞就够了，我转过前面两条街就能回家了。”
    赵煦摇头：“我送你。”
    见赵煦一脸严肃坚持，三妹只得点头。
    凉风吹着雨丝打在行人脸上，街上人来人往的喧嚣嘈杂没能影响到内心平静的人，赵煦与三妹绕过长长的街道，转弯拐角，相互沉默着却无比默契，就像很多年前便是如此这般，只是持续着多年前的习惯举止，平静而让人安心。
    三妹住的小区到，赵煦撑着伞看着三妹转身走进小区内。
    突然间，就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赵煦站了许久，终于弯了弯嘴角，转身走了。
    十五楼上，三妹刚进门就往阳台走去，赵煦的身影远去，都缩成了一小团几乎看不见了，三妹却自我感觉能看清楚，甚至能猜测出对方的小动作。
    真是疯了……
    大哥坐在沙发上，回头看向阳台上的三妹。
    二哥拿着手机遥控器悄声问大哥：“三妹是不是又抽风了？怎么有种不对劲儿的感觉？”
    大哥扯扯嘴角，摇头。
    二哥皱眉，盯着三妹的背影陷入了深沉的沉思里。
    那小影子终于彻底消失，三妹怅然地叹了口气，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二哥那盯着自己使劲儿思考的眼神，三妹心下一咯噔，差点儿没被二哥这么深沉思考的眼神给吓坏了，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胸口：“二哥，你吓死我了！”
    二哥学着三妹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苦着脸说：“你也吓死我了！”
    三妹翻了一个白眼，往浴室走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般，三妹在门前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二哥：“哥，你不去陪着二嫂待在家里干什么？”
    二哥一脸被戳破心事的忧伤：“你二嫂最近要陪着衣锦还乡的室友，把我给抛弃了……”
    三妹平静地点点头：“确实，你一向都不重要。”
    二哥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怒瞪三妹，声音震耳欲聋：“你说什么？”
    三妹一声不吭地进了浴室，关上门。
    二哥对着门发呆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地坐下来，转头看向大哥：“哥，你说，我和谢岚，是不是已经到了七年之痒？”
    大哥一脸看疯子的表情，一言不发。
    二哥没能领悟到大哥眼神中的深意，就连浮之表面的鄙视都没看清，就陷入了深沉的患得患失里去了，将恋爱的症状表现得精确无比。
    二哥惆怅地又问了大哥一句：“哥，你说，谢岚是不是真的厌倦我了？”
    大哥从桌面捞起二哥的手机扔给二哥：“你打个电话问问？”
    二哥迟疑：“这样……不好吧？”
    大哥不语，拉起遥控器自己转换频道。
    大晚上不出门鬼混而是在家里看电视的好男人，说的就是自己吧？大哥莫名地有些郁闷，看来，晚上还是要去酒吧街混混的，宋晴宋明不在家里的时候感觉家里空荡荡的，当他们两个在家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将两人轰出家门。
    人啊……
    柔肠百转也不该是这么转着的！
    二哥还在看着自己手中的电话，终于以一种作下了生死抉择的表情按响了谢岚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谢岚才接起电话，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动听：“宋明，怎么了？”
    二哥一时有些恍惚，终于意识到刚才自己又问了大哥一个蠢问题了，二哥抱歉地看了一眼大哥，大哥正烦躁地转着电视频道，压根儿就没看到二哥的眼神，二哥顾不得自己的歉意没能好好地传达出去，抱着手机就溜出了阳台温柔无比地和谢岚聊家常去了。
    大哥放下电视遥控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报纸。
    厚厚的报纸，厚厚的笔记本，黑色的钢笔。
    安静如斯。
    总感觉，一切都该尘埃落地了，不管过往有多么荒唐，多么挫败，总有一日，一切情绪终将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