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腹心事

51 番外二


    他毕业时,他家里倾巢而动参加他的毕业典礼,爸爸妈妈姑姑婶婶叔叔舅舅,再加上邻居好友初高中大学朋友,被围在人群中的他笑得很爽朗。
    她这时候才知道,他很受欢迎,家中独子、温和有礼、家境优渥,身后追着众多倾心于他的女生,只是他自身喜好不是陪着大伙儿在宴席上猜拳侃大山,而是四处游走摄影。
    认识他身边寥寥无几几个朋友,便以为能了解他的一切。
    那时候就有些黯然。
    但和他拍照时,依旧笑脸如花。
    漂亮的姑娘不时地涌向他,他一一笑着,然后和大家合照。
    她站在旁边看着,对上他的视线时轻轻一笑。
    室友们愤恨地撕着小纸巾:“说好我们的师兄呢!这都成别人的师兄了!”
    崔拍了拍谢岚的肩膀:“你们在纠结什么啊?”
    云与丽死皱着眉头:“我们都看不下去了,你看,她的手都搭上师兄的肩膀了!看,都快缠上去了……丫的,看我不抽死她们!”
    崔连忙扯住云与丽:“你敢捣乱我就抽死你丫的!”
    室友们瞬间蔫了。
    崔耸耸肩,扭头看了一眼天空。
    那日的天空,晴空澄澈,万里无云。
    架不住内心的点点郁闷,听说,那叫吃醋。
    酸得胃疼。
    大四那年,现实的烦恼爬上了眉头,死死地盘踞眉间,挥之不去。
    外公走了。
    妈妈说他不小心摔倒后,第二天就走了。
    接到电话的崔握不住手里的水杯,师兄送的卡通玻璃杯一时碎成渣。
    匆匆订回家的高铁票,室友们陪着说了一夜的话,回忆了一夜的外公。
    外公很疼爱崔,他年轻时是一个爱四处闯荡的人,后来生意失败回到家乡,种了大半辈子地,后院开了菜田种上菜花,养上一群蜜蜂,年年寄来好几罐天然蜂蜜,整个寝室的小姑娘都得以分到半罐。
    印象中和蔼健康的老人,就这么走了,生命无常得让人唏嘘不已。
    打电话想和他说这件伤心事。
    他语气疲倦:“有什么事?我刚下班,累得想睡觉。”
    她顿了顿,说:“没事,那你早点儿休息。”
    然后,她独自坐高铁回去了。
    家里分遗产的家伙根根计较地惦记着外公留下的遗产,计算着在这葬礼上谁家应出多少、自家情况困难就少出一点,这些大人长辈就在灵堂吵着琐碎钱财,只有她抱着弟弟,泣不成声。
    蓦然发现,皱纹已经爬上了父母的眉眼,白发悄然地滋生着。
    年幼的弟弟抬头望着她:“姐,爷爷他,再也醒不过来是吗?”
    她点头,抱着弟弟,终于了解到生命的重压压到肩头。
    人都是这么活下去的。
    绝望而又倔强地选择苟且活下去。
    心碎了,再一片片地粘好,极力呼吸延续着一代代的命运。
    只是,心池就再也无法平静。
    实习期,网上四处撒简历,大江南北地到处飞。
    到中原腹地出差开会,会议主办方送了当地特产,附赠满满一坛酒,和一套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她将这些物品全部打包寄回家里。
    母亲收到快递后马上打来电话,唠唠叨叨地说出门在外,要吃好穿好,不用给家里寄东西的。
    她解释,这些都是别人送的,不花钱。
    母亲这才放心。
    年幼的弟弟接过母亲的电话,稚气地说,想要新的自行车。
    她点头,说会买的。
    母亲一下子就打断弟弟的话,在一旁高声说,你弟弟玩具多,不用你花钱。
    她笑而不语。
    毕业前两年,父亲生意就已经出了些问题,经营不善导致收入大幅减少,微了让她不担心瞒着他,外公走后妈妈悄悄地和她说,其实家里困难,但外公的后事,还是要办得风风光光,其他亲戚不愿意出钱,咱家就多出些。
    崔记下了,每次父亲语气轻松地问她需不需要钱,要不要给账号打款。
    她总是摇头,深知彼此都是满口和牙带血地咽下困难。
    生活的重担,一代代地,原是那么沉重,几乎要将人压垮。
    他说,好久不见了,C城这边有实习机会,回来吗?
    她摇头。
    他说,最近工作稳定下来了,能空出点儿时间,想陪你。
    她继续摇头。
    他又说,听谢岚说,你家出了些事,现在还好吗?
    她刹那掉落电话,“哐!”一声,手机摔得乱七八糟。
    终于戳到痛处了,努力地拒绝眼泪,泪水却崩溃不止。
    那是一个死结,她在心里亲自打上了一个死结,却不允许他去碰。
    大四如期结束,她的毕业典礼,谁也没告诉,家里太远,父母也没赶来,早上和寝室三个姑娘疯狂地拍了一阵照片,然后独身落幕地离开了那个毕业拍照狂欢地。
    下午是拍集体照的时候。
    她在人群中见到了他。
    他参加社团毕业师妹师弟的典礼。
    两人在人群中相遇,她朝他俏皮地眨眨眼睛,微微一笑。
    然后大家都被人流淹没了。
    拍照时有一个送花的环节,寝室的姑娘们都将早上别人来送的礼物花全塞到寝室里,大庭广众之下,站在一起的几个孩子呆呆地看着一群人蜂拥而上,将花递给旁边的同学。
    两手空落落的小伙伴们尴尬到想去死。
    他匆匆地跑上前,塞上一大束玫瑰,红得晃眼,照片定格的时候,她还有些茫然。
    集体照结束后,大家都去继续着预定的项目。
    她和他走在在空荡的校园里。
    不停地走着、走着。
    他说,对不起。
    她摇头,与你无关。
    我们都只是顾着自己难过伤怀,然后不小心地伤了所爱的人而已。
    那是让人哑然难过的时候。
    毕业典礼结束后,她飞回了北方。
    一直没明白地说要分手,却像是已经分手多年。
    在遥远的地方不停地奔跑,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份工作,努力地学着职场生存技巧和专业知识,每一日,从四环外花两三个小时坐公交车转地铁转公交车,入二环的公司上班,上下班重复着同样的车程,坐车坐到想吐。
    总担心身体坚持不下去,一不小心就会生病,然后连去医院看病的钱都没有。
    莫名地相信起命运这种虚无的说法,开始了对上天产生虔诚的信仰,手腕上戴上各种求平安的珠链,心惊胆战地度过一日又一日。
    陌生的城市,不太友好,但也不是特别糟糕。
    终于交到了一些不错的朋友。
    但这友情却无法与曾经的室友那般亲切无间。
    对于过去最终渐趋于淡忘。
    想起时还会难过。
    然后努力决心回去争取了一下,才发觉,一切只是徒然。
    难过得想死。
    人终归是坚强的生物,坚强到可以抵抗一切外力摧残。
    时间是治愈的良药,不管影曾经因过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时间会抹平一切伤痛。
    看着崔独身,新朋友总是笑着说要为崔介绍男友。
    崔一直拒绝。
    漫长的等待期总会结束。
    他说,我遇到了一个很像你的女孩子。
    她说,一定要好好珍惜啊,别辜负别人姑娘。
    然后两人平静地扯了许多无关的话语,她的脑海里回旋的不过是,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子,他终于要走远了。
    那个死结彻底染上尘土。
    等待着腐烂。
    放下手机的时候,才发觉,原来自己哭了。
    自尊倔强到如此程度,也是自找的。
    那么多的苦痛与敏感,全都是自找的。
    他说对了许多心事。
    说出了许多让她难过的事情。
    终于,可以结束了。
    打电话给谢岚,似云淡风轻地说起分手这件小事。
    谢岚长久地沉默。
    她径自地絮絮叨叨地说,工作与生活之间重新获得平衡,总感觉完成了一件大事。
    这只不过是在变相安慰自己。
    谢岚听出来了,她轻声叹息,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人所有的情感情绪都会淡去,纵使以后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但大家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大概是当年,他的小心体贴,给了她太多的期望,因此一旦他累了,她就不知该如何应对,也大概是当年,她过于倔强自尊,独自放手,然后又独自敏感着。
    有些伤心难过,指不出谁是谁非。
    感情本就是一本糊涂账。
    那时候青春年少,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
    跌跌撞撞地朝前奔走。
    无意间才发现,过往,原来已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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