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事

《女人心事》
作者：万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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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对六十一岁的罗湛是挺重要的一天，他要向女儿罗想宣布一件事。“宣布”是一种最简单的说法，天下事永远不可能这么简单。罗湛太明白这点了。
平时罗湛和女儿说话几乎不绕什么弯子，这回他又是让女儿坐，又是沏茶倒水，询问茶的味道如何，喝出好没有。这种张张罗罗的架势让罗想觉得反常：“爸，你叫我来就是请我喝茶吗？”
“好，我说，是这样，”罗湛深吸一口气，“小想，爸爸准备再结婚。”罗想愣住，眼瞪瞪看着爸爸。“我知道，你大概觉得有些突然，但这件事已经酝酿很长时间了，而且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直没有和你说的原因是因为我需要考察，需要自己先有把握……”
“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了？”
“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嘛。”
罗想心里冷笑，征求意见，我能说什么，我屁都不知道。她听着罗湛开始介绍。
“她姓桂，叫桂雅丽……”
“我倒知道台湾有个女演员姓归，叫归亚蕾。”
“不是归，是桂，桂花的桂。”
“哦，我还以为她们是亲戚呢。”罗想忍不住挖苦了一句。罗湛不理，继续说：“桂雅丽是学小提琴的，以前在歌舞团做乐手，拉琴，现在已经不干了。她结过婚，丈夫在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
“有孩子吗？”
“有个女儿。”
罗想略一思忖：“多大岁数？”
“二十三吧。”
罗想惊愕得“啊”了一声，罗湛也怔了：“怎么？”
“爸，你都多大岁数啦，你疯啦？！”
罗湛立刻明白女儿误会了：“不不不，我说的是她的女儿二十三，她已经四十多岁啦。”罗想缓过神，扑哧笑了：“我说哪，吓死我啦。”罗湛哈哈大笑：“你呀你，真亏你想的，想到哪儿去了。”
家门开了，罗湛的母亲，老太太潘良提着水果走进屋。罗想听到动静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迎出去。
“来啦。”老太太笑眯眯招呼孙女。罗想迫不及待地问：“奶奶，你知道我爸的事吗？”
潘良的语气微带调侃：“是，你爸要当新郎倌了。”
罗想满心别扭，觉得不可理解，家里凭空就要冒出一个陌生女人，真别扭死了。
电视里在转播拳击赛。罗想一进家门听见电视开着，眉头就皱起来了：“怎么搞的，大白天的看起电视来了。”
严立达坐在沙发上，解释说是拳王争霸战，实况转播。罗想站在丈夫身后沉默不语，严立达有所察觉，回头看看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罗想不说话。“有事你就说，我听着呢。”
“你看电视我怎么说。”罗想转身走开了。
严立达走到卧室门口，问罗想要和他说什么。罗想问他怎么不看电视了，严立达说比赛结束了，靠在门上看着妻子。他是个长相清秀的男人，瘦削的身材透出些书生气。见妻子不说话，严立达转身要走，罗想叫道：“别走啊你！”
罗想让丈夫猜她爸找她去干吗。严立达想了想，说不知道。
“他告诉我他要结婚。”
严立达一怔，笑了：“真的！”
“你笑什么呀！”
“和谁？”
罗想没好气地说：“不知道，不认识。”严立达思忖：“他是要征求你意见吗？”
“他嘴上是这么说，其实我的意见有个屁用。”
“那倒也是，这是爸自己的事儿，只要他愿意，他觉得好就可以。”罗想不由冷笑：“嗬，你倒真开通啊。”
“我的意思是遵从他的意愿。”
罗想又冷笑：“没错儿。我知道你是我爸的学生，后来又是他的助手，当下属当惯了，除了讨好他没别的。”听了这话严立达脸色一沉：“好，我不说了。”转身走开。
桂雅丽和罗湛约在茶馆见面。桂雅丽来得早一点儿。她人到中年，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女人味，一进茶馆就吸引了在座的男性目光。
她刚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就见罗湛隔着窗子向她招手。而罗湛一坐下，桂雅丽就急切地打听罗想的态度。罗湛的回答让她不安，罗湛是这么说的：“这件事对她来说可能是有点儿突然，需要消化消化。”桂雅丽说那她是不愿意见面了。罗湛说当然要见，怎么可能不见呢。桂雅丽有点儿紧张地问什么时候见，听说时间没有定，又松了口气，但立刻又担忧起来：“你女儿是不是反对呀？”
“雅丽，我告诉你，这件事我女儿愿意不愿意都不重要，说到底和别的人没有关系，一切取决于我的态度有多坚决。”罗湛注视桂雅丽，态度故作轻松，“而我的态度取决于你的态度有多坚决。”
罗湛的前妻朱西子是一位副局长，大忙人。她在办公室接到了父亲朱朋石的电话。
“其实就一句话，今天晚上你有没有时间接见我一下？”朱西子伸手翻看办公桌上的工作日志察看，上面注明晚上的活动是：某某地方单位宴请。“行，可以。”她准备推掉饭局。朱朋石很高兴：“那好，那我八点钟到你家，再见。”
晚上，朱朋石准时来到女儿家。屋子里到处扔着书籍、报纸、衣服，处处显示女主人是个在生活上马马虎虎、粗枝大叶的人。
朱朋石给女儿带来了苹果，并且告诉女儿这苹果是她曾经的婆婆——潘良给他的。朱西子不爱听：“爸，我和罗湛都离婚十多年了，你不要再‘婆婆婆婆’的好不好，无聊。”朱朋石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是你大姑，行了吧。”
原来朱西子的爸爸朱朋石和罗湛的妈妈潘良是表姐弟关系，潘良自然是朱西子的大姑了。朱朋石急于把从表姐潘良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女儿。他让女儿猜猜看，是什么事。朱西子没兴趣猜。
“我缩小范围，是关于她的儿子，你的前夫。”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朱朋石调皮地一眨眼：“我想是我的外孙女通风报信来了。不信咱们打赌。”
朱西子起身去开门，果然是罗想站在门外。朱西子是个急性子，立刻问：“小想，你爸爸他怎么了？”
“哟，你知道我爸要结婚的事了！”
朱西子很快就弄清了情况，瞟着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和女儿，嘴角上浮起一丝冷笑：“看你们这一老一少，我真觉得奇怪，你们这么激动地跑来干什么，就为了向我通报罗湛要结婚，他结婚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朱朋石和罗想彼此对视：“小想，看来咱们俩都是自作多情了。”朱朋石自嘲道。
罗想没有吭声。朱西子看看女儿又看看爸爸，一笑：“好，既然你们都觉得我应该说点儿什么，那我就说两句。小想，我和你爸的情况你是了解的，姥爷和你奶奶是表姐弟，我和你爸是表兄妹，你爸和我没做夫妻的时候关系很好，因为我和他基本是一种类型的人，很谈得来，可成了夫妻就完了，各行其是，谁也不听谁的，都不让步，我们的婚姻应该说是个错误……”罗想截断妈妈：“结果你们把这个错误维持了十八年。”
严立达在班上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声音娇滴滴的：“请问严立达，严主任在吗？”严立达立刻听出来是谁，微露喜色：“是林青青吗？”
他问林青青有什么事儿。林青青说没事儿就不能打电话吗。严立达说当然能当然能。
“其实我一直想给你打电话，就是怕你忙，怕打扰你。”
“哪儿呀，被你打扰我很荣幸啊。”
林青青提出想见严大哥一面，严立达说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严立达中午和岳父罗湛一起去研究院食堂吃的饭。遇到的人不断地打招呼，罗院长好罗院长好……
严立达主动开口：“爸，我听说了一件事，我得祝贺您啊。”罗湛马上笑了：“你这家伙，脑子真灵。”罗湛向严立达打听小想的态度，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看到严立达露出一些迟疑，罗湛立刻说：“你和我说实话，不用隐瞒，她是不是不大赞同？”
“怎么说呢，可能一下还有点儿不适应吧，心里有点儿别扭。”
“我知道，我理解。”罗湛说。
“我会给她做做工作的。”
“对，我找你就是这个意思。还有一件事……”
“您说。”
“我已经和桂雅丽说好了，她叫桂雅丽，你知道吧。”严立达点头，“我和她说好了，这个礼拜天让她到我家去，你和罗想也来，这样大家一块儿吃顿饭，见见面，互相了解了解。”
“好，好啊。”严立达积极响应。
桂雅丽坐在梳妆台前，精心地涂脂抹粉，画眼线。她为自己化了很自然的淡妆，穿上一件优雅得体的衣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还算满意。她从柜子拿出一件十分讲究的女士羊绒衫，还有一件高档的男士衬衫，放进准备好的纸口袋，接着又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塑料饭盒，是她做好的菜，小心地放进一个塑料袋里。一切都是为了这次见面而准备的。
罗想也在为见面准备着，在衣柜里挑选衣服，看来看去，最后拿出一身半旧的运动服。
严立达早就穿好一身休闲西装，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等着她。罗想一边从卧室走出来一边说：“咱们是不是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