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三部曲之一军区大院

第66章


    周海锋回忆着,是什么时候?
    是什么时候,真的像他自己说的,忘了。
    想起来的时候,就是这个盛夏,这个蝉鸣声,这个双杠上和他一起坐着的人,伸手就可以揽过他的肩膀,揽进怀里的人。
    周海锋远远望着天际线,他的身影挡住了斜阳的照射,单军只看见他背光的侧脸,却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满溢的温柔……
    结局篇
    军校开学了。
    单军去过学校一趟,领到了服装、课程。在大飞他们的簇拥下走在大院的马路上。
    再过两个月,这群人中有几个就要去当兵,还有几个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再过几天也将陆陆续续开学,各赴各的城市,各奔各的前程。
    他们依然热热闹闹,前簇后拥地走在熟悉的军区道路上,像他们小时候一样,时光倒去了十年,一群八九岁的皮猴子在这假山花园、山坡广场上四处疯跑打仗、呼呼喝喝。树叶一吹,他们都成了大人,树影下头,这帮大院儿子弟还是闹,大飞闹得蹿上了明子的背,明子驮着他,不知谁领的头,唱了一声“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一群男孩都大声喝唱了,哈哈大笑,这是他们小时候整天挂在嘴上的口号。单军突然胳膊向前挥出,一声“冲啊!”像他小时候无数次下的命令一样,所有人争先恐后向前跑去,一个赛着一个似地冲锋,冲进前头阔大的马路上去了,当兵的依然是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只有单军留在原地,望着兄弟们向前冲去,他们前赴后继的背影,在他的前方融进了白昼的阳光里,越跑越远,像离去的少年时代。
    单军在那蝉鸣和渐去的喧闹声中,觉得有什么远去了,像在和什么做着告别。
    前一夜,他们喝到天亮,在大礼堂的台阶下,这帮大院男孩悬着脚坐在大礼堂宽广平台的白玉栏杆上,一字儿排开,用酒瓶为即将分离的兄弟们送行。
    大飞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条红领巾,单军把那红领巾系在了大礼堂前英雄塑像的脖子上。红领巾在风里艳艳地飘动着边儿。
    在这个军区大院,那些肆无忌惮、年少轻狂的日子,结束了。
    单军去见了院外的几个兄弟,包括汽车修理厂的老六。去了军校,轻易不能回来,不能不打招呼。
    当他和他们从饭店里出来告了别,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单军抬头看去。
    一辆军用三轮挎斗摩托开来,一个部队纠察骑在摩托上,戴着白色的警备钢盔,他利落笔挺的军装,雪白的手套,开着武装的挎斗摩托出现在这条繁华的商业街上,是这么醒目、显眼,马路上人们的目光全都向他注目,摩托径直开到,一个刹车停在了单军面前,引擎仍在突突作响,车上的军人转头,向单军望来。
    他身体微侧向一边,长腿贴在摩托上,英武的侧脸在威严的白色钢盔下,是那么棱角分明,他扭了头打量单军。
    “纠察执勤,执行公务。”他对单军严肃地说,“请出示你的证件。”
    “哎这不是……?”旁边老六疑惑地看着这个纠察,愣了。他想起那个下大雨的晚上,这张脸,敲开了他的家门。
    单军的目光和钢盔下的视线相遇了。
    他大模大样地站着,似笑非笑地从裤兜里摸出了个皮夹,递进那纠察的手里。
    纠察接在手里,严肃地低头打开了那“证件”。
    打开的皮夹里,是夹着的一张照片,照片上,两个穿着野战迷彩的年轻男人,在训练营的大山前,携枪荷武地微笑,肩并肩地站在一起。
    纠察合上皮夹,脸上似闪过一丝笑意,抬起来的面孔却无丝毫松动。
    “证件违规。”
    “违规?你想咋样?”单军眉毛一扬。
    纠察头一偏:“跟我走一趟。”
    “去哪儿?”
    “关禁闭!上车!”
    周海锋嘴角终于上弯,带了笑颜色。单军已经一个箭步上了空着的挎斗,翻身坐进了里面,笑模笑样地扬手对几个兄弟一挥,糊里糊涂的几个人看到现在,才明白过来,都嘻嘻哈哈地乐了。
    三轮摩托在轰鸣声中开走,一路上的人们都惊异地看着这种很少出现在闹市区的军用摩托,摩托上英俊的军人载着一个帅气的男孩,两张意气风发的鲜亮面孔,风一样穿街而过,像这个城市意外的美丽风景,那一天路过那个街道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回头张望……
    穿梭过街道,单军仰起脸看旁边高高地开着摩托的周海锋。
    “纠察同志,你这又问我要了一次证件啊?”
    “你还是交不出来。”
    “所以你就来接人?”
    “我是来抓人。”
    “抓人?”单军坐在挎斗里,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
    前方是一个黑黝黝的隧道,摩托开近了隧道的进口。
    “我来告诉你什么叫抓人!”
    单军话音落下,摩托驶进了隧道,单军一个鹞子翻身从挎斗翻坐到了周海锋的身后,一双手紧紧搂过了周海锋的腰,贴上他的后背,把他整个人搂进了怀里。
    “抓着了。”单军在那幽暗的、空旷无车的隧道里,低语,嘴唇的湿热落在周海锋的后颈,周海锋一把按上了单军合拢在他腰上的手,往腰间带得更紧……
    单军对周海锋说,我在学校等你。
    这个分别,对他们并不那么难忍。单军想,很快,最迟明年,他们就在一个学校,离开了这个处处不自由的地方,他们可以在一个军校里朝夕相对,单军想象过很多他和周海锋一起在学校里的样子,眼前这暂时的分离,变得也可以忍受。
    未来会怎样,他管不了那么多,以后的事很遥远,眼前的才是重要的。似乎只要离开了这个大院,他们就将拥有无限的自由,无尽的可能。
    王爷给他来了电话,电话里说:“军子,我要回来了。”
    单军很高兴。“再不回来,就当没你这人了。”
    王爷笑了,王爷说:“等我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单军把一个东西塞进周海锋怀里,说,捂捂。
    周海锋摸出那个硬硬的东西,哭笑不得:“干吗?”
    “捂会儿,让它多沾点你的味儿,我再带走。”单军说……
    当时,他们走到了篮球场上。
    已经过了熄灯时间,四周早已空无一人,空阔的球场上涤荡着夜风,夜凉如水。
    两边的篮球架高大地立着,就是这个球场,他们的第一次较量,在这里,他向地上的他伸出手,他的目光,从此穿透他的心。
    这个老式的天蓝色的球架,中间横着几条横杠,正适合攀爬,小时候,单军他们经常猴子似地爬上去,高高地坐在篮板后面的那个横杠上,看大人打篮球,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现在,单军突然心血来潮,他对周海锋说:“上去!”
    
    第59章
    
    两个人一边一个,动作利落地当真爬上了球架。儿时高大如山的篮球架,现在在单军面前是如此轻巧,他三下五除二就上去了,凌空坐在了篮球架的横杆上。
    在他对面,隔着一个篮球场,黑暗中的另一个篮球架上,周海锋也爬了上去。他们就这样在黑暗中,在空中这样悬空地坐了,远远地相对而望,只能看见对面篮架黑魆魆的影子,然而知道对方就在那里,就坐在对面,像两个篮板双双而生,不离彼此。
    单军坐在篮架的空中,扑面而来的夜风灌满了他的胸膛,心腔里犹如涨潮,一浪一浪地推上来,高高地涌起,澎湃,激荡在他的心胸。
    他望着对面,忽然隔着球场喊了,喊得大声、清楚,喊得幕天席地,散向四面八方。
    “我喜欢你!”
    在清朗的夜色中,在露天星光之下,他喊出了这句话,喊得光明正大,没有任何遮掩和躲藏,喊声飘过整个球场,在军区的夜空上方回荡。
    他喊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表白,在他从小生长的这个地方,在他即将离开的这个军区大院,他让这儿的一切听见,这儿的树,花,天空,世界。
    他望着对面的篮球架,并没有听到回答,片刻后,单军听到了口琴声。
    还是那低缓的旋律,他曾经听过,在大山的营房,在磅礴的雨后。
    口琴悠扬,旋律像一只温柔的手,越过绵绵密密的空气,迎面到了单军面前,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将他笼进了怀抱中。
    单军在那旋律中,闭上了眼睛。
    将来,会很近。
    将来,他们拥有太多的时间。
    尾 声
    机关楼里,一个干部正在写材料,另一个干部进来递给他一个信封。干部抽出来看了,脸露疑惑之色,一份一份看了那名单,突然停住了。
    “你没弄错吧?”
    另个干部摇摇头:“怎么可能弄错?刚发下来的。”
    干部再看了一眼那几份表格,有点迷茫:“这个兵?他不是……”
    “谁知道呢。上头说了,保密,先不要通知本人。”
    干部叹息着,摇了摇头,把文件放回了信封……
    大院入口的林荫道上,一个年轻的军人走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