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幽禅功

第109章


  沈明目注黑袍黑巾,双腕上套着黑皮凸锥护腕的剽悍黑脸大汉,声音徐缓的道:“滇边十大高手之一,‘黑煞神’褚标。”
  白斌暗地叹了口气,他不明白沈明父女是用什么法子请到这褚标的,在滇境,褚标是出了名的“红胡子”,但却不是“抢股儿”靠着人多势大,他一向独来独往,单骑陷阱,只刀闯关,不论是上线开扒,或者豁命拼斗,全是一个朝上挺,是一条少见的硬汉!
  沈明又引见那位手执黄布长卷,狰狞有如厉鬼般的掀唇獠牙人物,道:“这位也是来自滇省的十大高手之一,‘鬼黑旗’郝宣,郝老弟和褚老弟是拜把子兄弟,平素很少凑在一起,这一遭,难得他们赏给詹云强詹老弟的面子,双双莅临……”
  “双双莅临,干什么?”
  白斌不禁心中笑骂,溅血搏命之事,说起来倒好像赴宴听戏的味道……  沈明这时移出两步,走向那戴银色面具的人拱拱手,态度上竟十分恭谨的道:“李大姊……”
  头戴面具,毫无表情,那人平淡的道:“白斌,我是‘无定飞环’李淡如。”
  白斌的面庞上已浮起一抹疲乏的笑,他知道,今天这一关,乃是名符其实的鬼门关,能否过得去,实在没有把握。对方叫名唤姓的人物,一个比一个来得强硬,一个比一个来得难缠,前面五人,业已相当辣手,再加上这个“无定飞环”李淡如,他遭受到的压力就沉重到使他难以负荷了。现在,他已明白为什么看到李淡如的时候,就有一种警惕的反应。
  李淡如这老虔婆,是老一辈一神双飞三绝的人物,与义父齐名江湖,相传她最好寻访有名的高手挑战,而每次挑战的结果,她的对手除了俯首称臣之外,一条性命也同时献出,平生之中,只有一次败绩,便是败在果报神——义父手下。
  沈明又稍稍提高了嗓音道:“那边的五位,是风云堡幸存者,他们为了对主人的効忠,也是为了替他们的伙伴聊尽一番心意……”
  叹息了一声,他又这:“另外的十九个后生,皆是我的徒弟,他们也不自量力,想来瞻仰一下你的风采,领教一番你的高招……”
  白斌明白,沈明之所以有别常情,在这种不可并立的情势之下竟先心平气和的为他一一介绍昕来各人,其目的只是藉这些助拳者的显赫声威来造成他心理上的威胁,从后挫折他的锐气,他不得不益加谨慎防范,因为,挫折他的锐气虽也未必,但至少他精神上的负担却真个沉重了。
  润润微觉乾燥的嘴唇,白斌平静的道:“沈前辈,你的打算,也和令嫒一样吧?”
  沈明苦笑道:“我势必如此,白斌,你并没有留给我们转园的后路!”
  白斌徐徐的道:“其中因果,我想前辈业已了然……”
  点点头,沈明道:“不错,我那女婿死的原因,我全知道,你说的也是真话,尚无断章取义,是非颠倒之处。”
  白斌道:“前辈这样说,我很觉宽慰……”
  沈明冷冷的道:“但是,我们今天不是和你辩曲直,争道理来的。白斌,我们只看到一个事实,那个事实是,詹天伦死了,是因你而致死,至於他为何致死,我们不愿再行探究,更不愿作评断,我们要做的,只是替他报仇!”
  白斌静静地道:“这就是说,各位完全不论是非,单凭亲疏之情来以牙还牙了?”
  沈明毫不迟疑的道:“就是如此!”
  深陷的双目中有一抹悲哀的神色闪动,白斌道:“前辈在武林中德首俱尊,声名不恶,却未料到也是这样感情用事,偏袒护短,人心人性,果是难以公正无私的……”
  沈明有些微微不安,他沉沉的道:“白斌,不要忘记死在你手里的人乃是我的女婿,被你毁掉终生幸福的乃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也是人,有人的弱点,我不能忍受这样痛苦的现实,而不空口在道理上为是非曲直的申论求解脱……”
  白斌沙哑的道:“前辈既然心意已决,看来这场流血豁命的争哄是难以避免的了……”
  冷削的,“驭云搏鹰”詹云强接着道:“你早该说明白。白斌,从天伦死的那一刻起,这流血搏命的争斗便已不可避免,你将面临的下场,只怕要比你想像中的更要悲惨,更要残酷!”
  白斌有些倦怠的意味一笑,道:“这么多年的血海生涯,莾野风云,缀串着的是飘云的日子与那等卑贱又草率的幻灭,生与死原是桩平淡的事。詹总头领,我很看得透,像我们这类的人,有几个的下场会是预期中那般美满呢?”
  詹云强咬着牙道:“你明白更好,如此,在那一刻到来之时,你至少会教某些人痛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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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无定飞环
 
  注视着白斌很久的,“无定飞环”李淡如,忽然语调萧条的道:“白斌,我很欣赏你,年纪轻轻就能悟透生死关,这表示此人的意境业已升华到无我的上界,这样恬淡的人并不多,白斌,我对你要作重新估计了!”
  笑笑,白斌道:“不看开又如何,难道各位会天官赐福的让我离开?”
  无定飞环目光直视,光芒尖锐道:“你这句话很有意思,白斌,你可是告诉我们,你已经预知我们要以众相凌了?”
  白斌坦率的道:“从各位现身的那一刹那开始,我便没有奢望过你们会按照规矩来。”
  古怪的一笑从面具透出,李淡如道:“是这样么?”
  接着,她扭头环顾,似是在询问其他的人:“姓白的娃儿说我们要以众凌寡,群起围攻,各位,我们真待如此施为?”
  沈明苦笑没有回答,詹云强却大声道:“我们是要这样做,但李大姊你却不是。”
  点点头,无定飞环道:“白斌,你听到了吧?他们有着这个打算,我却不——自我在江湖上行道以来,尚未曾借助过我个人之外的任何力量来制服我的敌人,强者如你义父,我虽然败了,但败得心甘情愿,我未曾邀请任何人去作报复之念,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只依赖自己,单挑单的对决是我自己,身家环仿之下的持战亦是我自己,白斌,天下看得透生死,表得出气节的人,并非只有你们父子!”
  白斌低沉的道:“这倒真个使我喜出望外了!”
  李淡如阴沉的道:“不要把自己分量估得太重,娃儿,这会是个致命的弱点。”
  白斌道:“轻视本身的能耐,便是缺乏自信,李前辈,只怕更会是个致命的弱点。”
  微微昂起头来,无定飞环道:“娃儿,我先来向你挑战,至於他们有没有与你亲近的机会,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不过,我相信不必再劳烦他们了!”
  白斌唇角勾动了一下:“但我的想法却与前辈的意思正好相反。”
  伸手揭去了银色的面具,面孔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黑气,李淡如的神色变得阴森酷厉,她徐徐的道:“白斌,自那次与申无咎一战输掉后,我就打了这个面具,已经有六十年了,我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今天,我让你看清本来面目,以原有的形态与果报神的衣鉢传人作一场决斗。”
  低喟一声,白斌道:“前辈,白某感到荣幸,前辈插手这件事,原因是为徒儿的丈夫报仇,抑是你一向的习惯,挑一个你认为虚有其名的人物加以挫辱及击杀?”
  李淡如双眸中闪动后隐隐的血光,她的声音却十分柔和:“凡是人,便有他的嗜好,当然我也不例外,我亦有喜好的事,我嗜武如命,酷爱刺激,打开可以增长自己的艺业,吸取别人之长,以补自己之短。武林有一位奇人,在他一生打斗中,从未有过胜利的记录,自号‘百败老人’,但他把每次失败的经验,却一一记录下来,着成了一本秘笈传给后人,他的子孙则保持着常胜的记录,这也就是我喜欢单挑高手决斗的原因。刺激是一种享受,一种满足,一种心灵上的兴奋,及精神上的活力。白斌,天下各般的刺激,还有胜过血腥的杀气与生死间争搏的么?那凄厉的号叫,突凸的双眼,委曲的面容,那鲜血的迸溅,肌肉的绽裂,肠脏的蠕动,该是多么令人激动鼓舞,百脉偾张?尤其在经历艰苦的拼斗之后,於汗水涔涔中获致如此的收获,在那一声对手濒亡前尖长的呼号里,一切的感官刺激便达到高潮了……”
  白斌摇摇头,心想:“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这是一个狂暴嗜血的疯子。”
  黑气在无定飞环的面孔上逐渐浓密,以致看上去她的脸容似罩在一片阴郁的雾霭里,显得恁股可怖,恁般狰狞,又恁般狰狞得幽远了,她的音调越来越轻细。
  “每在这一刻的到来,我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那不是任何一桩乐趣可以比拟的,太丰美了,太充实了,也太舒畅了,似是一个饥者获得一顿盛宴,一个疲累的行者得到一张厚软的床铺,或是荒漠中的迷途者寻及了甘泉,当然,我也不否认,在意识里,自也会兴起一股荣耀及骄傲。”
  白斌喃喃地道:“你倒相当坦白。”
  李淡如缓缓地道:“为什么不呢?这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并不比盗窃抢夺更违背常情……”
  白斌暗里冷笑:“这已不是违背‘常情’而已了,这样的‘嗜好’,乃是违背‘人性’,违背‘天理’!”
  李淡如似以一种带渴望的韵调道:“你义父有‘果报神’之称,你出道不久,就博得‘金剑修罗’的绰号,看来,我跟你父子是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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