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千陵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了京中富户,那笔巨额的招降银子竟真是凑够了,不日便被浩浩荡荡的车队拉着,由武勋率领大队的军士护送着运去了淮漓。
事后婉尘也曾在时机合适的时候问过卓千陵,他却始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被缠得紧了,只说了一句话:“帮他们得到最想要的东西,他们自然会给你想要的!”
婉尘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咀嚼了很多遍,还是没有想明白。那些富户们想要的东西,还不都要用钱来换吗?
不过很快她便忘了这码事,因为她此时更关心的,是如何让这次招降夭折。
“你说什么?城主不愿意去劫?”婉尘意外的扭头看向曲离,修长的颈子连着下颌,勾勒出一道诱人的弧线。
曲离眼睛望向别处,语气也甚是疑惑:“倒也没说不愿意,就只说这钱自有去处,不用咱们挂心。”她对苏城主是极为崇拜的,这点疑惑过后便又转了口风,趾高气昂的教训婉尘:“城主既然这么说了,便有他的道理,定是你的法子太不中用,别多想了!”
婉尘被她笃定的神情逗得发笑,忍不住问:“曲离,苏城主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般死心塌地?”
曲离挑着眉毛“哼”了一声,一副懒得跟她多说的样子,灵巧的一个旋身躺倒在椅子上,嗑着瓜子轻飘飘的说:“你可没见识过,城主的本事,大着呢!”
婉尘简直能看到她身后隐藏的猫尾巴,正在得意洋洋的左摇右摆,忍不住啐了一口笑道:“你可真像是苏城主养的一只猫。”
“那我也愿意!”曲离吐了口瓜子皮,手指点着桌子说:“你且看着,这次招降,肯定会出乱子!”
婉尘笑着摇了摇头,眸中精光毕现。若是还能如前世所见,这乱子是定然会出的,只看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上一世中,武勋在招降成功之后便被立为了太子,这一世重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招降顺利完成,苏城不出手,便只有按照自己的布局来了。
可她没有料到,武勋出发不过半月,便有消息传回元京,招降银被劫。
昌王震怒,如今的天下昌国得了大半,只剩下一个慕国蜷缩在西,他正在意气风发之时,哪里容得如此挑衅。当即颁了圣旨下令武勋速速追查,甚至还调派了不少擅长缉犯的官员前去增援,可那笔银子仍旧像是插翅而飞般,连半分影子都不见了。
婉尘意外,却也释然。虽然前世里并没有这么一遭,但她对此事可谓是十分的喜闻乐见,最不知是什么改变了事情的发展,但她既然费尽心机想要阻止,眼下还未出手,便有人帮了忙,哪有不开心的道理。
但另一方面又有些奇怪,上次武勋特意见她以示威胁,要她交出手上的那样东西,可事后却完全没有要出手强夺的意思。婉尘早已做好了准备等着应付,可连等了一个月,还是不见任何动静,心中疑惑不解,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卓千陵倒是来得比平时勤快多了。念祖还在病中,乔氏不离左右,他便夜夜宿在婉尘这里,更时常约了她赏月品茗。经念祖一事后,二人之间有了些许真心以待,相处久了,竟发现彼此还真算得上是意趣相投。虽然时常就某一个话题讨论争执,但难得他们感兴趣的事情极为相似,每日月上中天不得不就寝之时,竟还会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这种感觉对婉尘来说尤为明显。
她之前一直存有偏见,觉得卓千陵出身低微,不论外表如何光鲜风流,骨子里也不过是个粗俗浅薄之人,这一点从侯府的布置和他素日里嗜财的样子就能看出来。故而虽然碍着苏城的命令不得不以礼相待,却在心底始终存着一分鄙夷。
可如今抛却偏见友好相处,便发现这份鄙夷毫无落处。卓千陵在私底下完全没有他展现给外人看的那种贪钱模样,反而是磊落和坦然的,对于世事都有自己秉持的见解,有些甚至高明到能让自视甚高的婉尘另眼相看。二人辩论之时,他在前半段总是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态度,不论婉尘的言语如何挑衅,他都只是沉着固守,不冒进,不争锋,可往往就在她以为要大获全胜之时,他又会轻飘飘的抛出些话来,直击婉尘见解中的漏洞,一语中的之后,迅速的反客为主,占据上风,接着连消带打,令她完全无力反驳。
然而真正让婉尘甘拜下风的还不止于此。有几次当她以为话题已经可以定论之时,卓千陵竟又从二人的见解中提炼出精华之处,稍加关联,便让表面上看来完全背道而驰的论点融会贯通。如此回回都让婉尘有柳暗花明之感,才明白这世上之事并无绝对的道理,关键是解读之人所处的角度和领悟的深度。
如此受益匪浅,她越来越期待着二人的会面,也越来越想要赢他一次,可她精心准备了去为难他的问题总会被四两拨千斤的解开,这让她即佩服,又恼怒。
“你简直就是一只蛰伏着准备捕捉猎物的狐狸!”她抱怨,而他则眯着桃花眼得意洋洋的笑,将这话看作是一种恭维,不做丝毫的谦逊之色。
连婉尘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开始欣赏这个如狐般狡猾的男子。
二人的相处越来越融洽,虽然每晚还是如之前一般同榻而眠,但婉尘心中早已没有了第一晚的紧张和怀疑。她精心绣成的香囊挂上卓千陵的腰间,夜夜与他把酒言欢,在下人们眼中,她已是侯府如假包换的如夫人。
“侯爷的母亲是枢国人,为何还会帮助昌国灭枢呢?”她曾经在二人闲谈之时直率的问他,话出了口又有些担心,皓齿轻轻咬了下唇。
卓千陵深深的看向她,眼神中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良久,他才开口,语气中苦涩的情绪清晰可察:“婉尘……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声抱歉。”他抬手阻止她的询问,接着说:“当初种种原因,而今说起来不过都是借口,你与梓霜被迫离家,流离受苦,其中也都有我的罪过,只是再后悔也无法时光倒流,我如今所能做的,唯有倾尽全力护得你二人周全而已。”
他很少会这么深沉的讲话,面容在如水的月色中清朗的像一副水墨画。婉尘难得的没有被他戏谑,却也难得的心跳乱了节拍。
念祖的病逐渐大好,只是大夫怕他体弱着了风,还拘着不让随意出门玩耍。乔氏感激婉尘,时常邀她一同去陪着念祖,二人直言以对,婉尘才知乔氏早已知道自己也来自枢国。于是与她一同回忆枢国风情,倒也甚是投缘。
婉尘留意观察着,乔氏似乎并没有丝毫怨恨卓千陵助昌灭枢,压抑了几次,终于忍不住出言询问。
“婉尘,你也莫要记恨侯爷!”乔氏握住她的手,神情诚挚:“他是有苦衷的。”
“苦衷?”婉尘半信半疑的问道,却没有发觉自己竟对这两个字毫不意外。
“嗯。”乔氏没有发觉她眼中流露的迫切,只道她仍不相信自己的话,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坦诚解释道:“当初我心里也不自在了好久,后来才知道,当初昌王起兵之时,担心国力匮乏,不足以支撑完成此战,便下令国中富户捐资。侯爷名声在外,自然首当其冲,但因为他母亲是枢国人,不愿意助纣为虐,侯爷孝顺,冒着违抗圣旨的大罪联名几家富户上书陈情。谁知那询王为在圣上面前露脸,竟私自扣了那封陈情书,更使出阴谋诡计将侯爷的母亲绑去软禁起来,逼迫侯爷拿出银子。侯爷无奈,先出了银子伏低姿态,再暗中寻找母亲的下落,谁知等他找到之时……”乔氏的声音越来越低:“老夫人为了不连累儿子,已经悬梁自尽了……”
婉尘惊得攥紧了乔氏的手。卓千陵平日里张扬轻狂,哪里能看出曾经历过这样的惨事,她心中漾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疼惜,出口便说:“那侯爷得如何伤心啊!”
乔氏也是神色黯然,她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当时我还没有进府,侯爷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不知是怎么捱过来的。下人们到现在也不敢随意提及此事,我只知道老夫人的丧事办了七天,侯爷便在灵前跪了七天,老夫人一下葬,加封殷户侯的圣旨便到了,侯爷在坟前领了旨,还没起身,就一口鲜血喷到了地上……”她捻着帕子压了压眼角,再说不下去了。
婉尘怔住,半晌也没有从那悲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如此说来,被封殷户侯只是个安抚人心的幌子,卓千陵与武勋也有这般深的仇恨,如何还能再助纣为虐呢?莫非,他和自己一样,也在伺机复仇吗?
想到这里,她心骤然跳得快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压抑不住的轻松,更有些微的快意,等她反应过来,不由得心中一凛。
自己竟是在为这个结论而开心么?她扪心自问。
少了一个敌人,确实是件值得开心的好事。她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答案,下意识的没有再深思,仿佛其中有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敢正视的讯息。
于是匆匆将话题转到别处,没有再继续下去。
与乔氏分开之后,她神使鬼差般去了卓千陵的书房,听到看门的下人说他不在,忍不住叹了口气,却立即用手掩住了唇。
为什么要叹息?这叹息中到底是见不到他的失望,还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如果是前者,自己是在盼望什么?如果是后者,自己又在害怕什么?
她的心乱成了一卷粗糙的麻绳,找不出条理,又轻轻的摩擦着血肉,似痒似痛,烦不可耐。
似乎是在鄙夷自己的失措,她重重的出了口气,像是要呼出了胸中所有的烦闷,接着昂首挺胸的进了书房,在那漆金镶玉的奢华书架前站住,想要找出一本消遣的书来。
别看屋里装饰的俗不可耐,仿佛整屋琳琅满目的卷宗都只是主人用来炫耀给别人看的,可实际上那些书中随便一本都是珍品,翻开还能看到卓千陵用瘦金小楷提的批注,仔细读来字字珠玑。婉尘原本只是赌气,可看了几页,竟真的放不下了,索性窝在书案边那张紫檀镶理石靠背椅里细细品读了起来。
不知不觉暮色沉沉,她渐渐看不清字迹,还意犹未尽,便要起身去点灯,谁知起身时在黑暗中绊了一下,下意识的不知扶了哪里,只听“咚”的一声,从架子上带落了什么掉在地上。
她也没在意,摸摸索索的找到火折子将灯点亮起来,再低头去看,原来掉的是本旧诗词选。于是捡起来,在书架上寻得了那书原本的位置就要插回去,可书架里面不知有什么东西挡了路,书只能放进一半,她便伸手去掏,摸了几下,竟拿出个玄色的布包来,里面不知包着什么,拿起来的时候发出轻微的脆响。
似乎是玉器。
婉尘顿时明白这是卓千陵有意藏起来的,她不屑窥人隐私,当即就想放回去,可那块布应该是从什么布料上撕下来的,里面的东西又硬又滑,包裹的实在潦草,这么一番动作下来便略略散开,露出一抹金色,上面的图案落在她眼中,竟是意外的熟悉。
她的脑中如闪电划过,一瞬白亮到茫然,渐渐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在真相面前忍不住激动的战栗起来。
毫不犹豫的伸手打开那布包,取出里面的东西,那果然是,她捐了用来招降明可扬的那对包金兽首白玉镯。
不出月前,她曾经眼睁睁看着这对镯子被封进一口铜锁大箱中抬上了前去招降的马车,此时竟又出现在这里,那唯一的解释只有……
劫了招降银子的人,就是卓千陵!
“婉尘?”清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尽管尾音上扬,却没有多少疑惑,慵懒而充满磁性,听得她心弦一紧。
转回身去,那人在门前卓然而立,银色长衫被风撩动,飘荡间更衬得他玉树临风,身姿挺屹。
婉尘望着他含笑的桃花眼,只觉得自重生以来头一回从心底里真正感到了喜悦。
卓千陵,我可以相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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