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之剑歌

第19章


 
  刚刚站起身子,肩上又被重重一推,少年脚下虚浮一个踉跄跌回榻上,后脑重重撞上了墙壁。严灵儿动了气,叉着腰、一手点着他的额头:“告诉你,如果不是卖沈大哥谢姐姐的面子,你以为我今天会给你好果子吃?臭小子,有本事你现在把我打败了自己走,不然,就给我乖乖呆在鼎剑阁、等着他们两个人回来!” 
  怒极,少年青白着脸挣起身子来,然而体内血气又是一阵翻腾,手足无力。 
  一边的老盟主只是拈须笑呵呵,居然丝毫不阻止孙女的胡作非为,看着严灵儿一次又一次出重手把要走的少年打回到榻上。等到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度站起,严老盟主才拿出了一册手抄书卷,放到方之玠面前:“这是沈公子走的时候交代我给你的他知道大光明宫的武学弊端,十年来自己也总结了一些消弭的方法,希望你能趁着等他和谢姑娘回来的这段空闲看一下。”   
  凭尔话温柔 【完】(3)   
  然而,这一等,便是大半年……中间小谢姐姐毫无音讯。 
  他闲来翻看那卷书,惊于沈洵所思之深和所学之博,忽然觉得、即使在武学一道上,自己和对方相去又何以里计而为人和心胸,自从湛碧楼一战弃剑以来,他更是无法仰视。也就是那一瞬间开始,他才真正觉得绝望了吧? 
  长长叹了口气,阖上书,耳边忽然听到清脆的声音:“别叹气了……很辛苦是不是?是啊,喜欢老女人和老男人,都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呢。” 
  少年转过头,看到了蹦蹦跳跳走进来的紫衣少女严灵儿最近的功夫真是长进的很快,很多时候她进来、居然都能不让他察觉。少女叹了口气,眉间也有悒郁不甘的神色:“在华山上谢姐姐孤身来救我,看到那种风采……我就知道,我是比不上她的。至少,在三五年内没有谢姐姐那么好……” 
  “但是,未必就一辈子比不上!”第一次,方之玠回答了她的话,眉间依然有执拗不甘的表情。 
  严灵儿点点头,眼里神光一闪,但是随即低下头叹了口气:“不过,等我有谢姐姐那么好,沈大哥也老啦……没有道理要他等着我长大的,是不是?那不是苦了他么?所以”少女蓦然笑了起来,眼里的光芒如同初雪般纯真:“所以我现在一边努力练天人决,一边求菩萨保佑沈大哥和谢姐姐能够幸福。” 
  听得那样的话,少年蓦然愣了一下,仿佛被什么击中,说不出话来。 
  有时候,眼前这个被他那样轻视过的丫头、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他震动,虽然刁蛮任性,可因为有着那样纯良的心地,在看待同样一件事的时候,不知道比心底阴郁的他高上多少他竟然还不如她。 
  “走啦,吃饭了。”灵儿被他怔怔的看了半天,有些发窘,拉了他一下,“吃完了饭,替我看看我练的天人决对不对嘻,这一年你被封住了内息不能练武,我却是天天在努力说不定等谢姐姐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比你差多少啦!” 
  方之玠微微笑了笑,抬起眼角这个二十岁的少年,平日里也不是不苟言笑,但是无论如何笑、眼底里总是带着一丝阴郁,然而此刻、他的笑容却是明净的:“小丫头,我又怎么会输给你。” 
  又是细雨,又是深秋,又是重阳。 
  湛碧楼上看出去,外面秋色连波,烟雨空朦,水云疏柳。 
  系马垂杨,烟雨中,两位客人风尘仆仆的走上楼来。小二将上楼的客人迎入座中,觉得似乎有些面熟,不觉多看了两眼。然而只见其中的女子带着面纱,辨不清容貌。 
  “一盒梅花酥,半笼松针汤包。再来几个热菜……龙井虾仁,荷叶蒸肉,虾子冬笋,鱼头豆腐……嗯,最后来一个莼菜鲈鱼羹。”熟极而流的报出了一堆菜名,带着面纱的女子掠了掠鬓发,才想起问对面的男子,“对了,沈洵,你要点什么?” 
  “一壶明前龙井。”在她对面落座的白衣男子对着小二点点头,只加了一句。 
  小二记下了菜名,弯腰再问:“两位客官,可要听什么曲儿?咱们湛碧楼上……” 
  “珠帘秀还在这儿唱么?”女子果然是个熟客,不等他说完就接口道,“不知这一年来她又有什么好曲儿只管捡她最拿手的,站在帘外面唱来便是。” 
  小二唱了一声喏,便退了下去。 
  “一回来就点那么多菜,胃口不错啊。”待得小二退下,沈洵笑了起来,看向面前的素衣女子,“小谢,这次我们真是离开得太久了,要把一年多没吃的都补回来。” 
  “嗯,不过谁付帐?”谢鸿影笑了起来,拍拍桌上的剑,“要不要再比剑来定?” 
  “人家还在开门做生意,不怕吓着客人。”沈洵淡淡的笑,然而眼睛看着檐外雨滴,眼底里也有微微倦意,“为什么我们每次来这里、都会下雨?居然就十几年转眼过去……” 
  “一回中原,就感慨诸多雪山大漠时那种豪情哪儿去了?”素衣女子眼里陡然也有萧瑟的意味,却勉强笑笑。她已年近三十,笑的时候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痕迹:“严老伯他们只怕等了我们很久了。快些吃完,我们去鼎剑阁把药送给小玠,也算是功德圆满。”   
  凭尔话温柔 【完】(4)   
  “那以后,便去五湖泛舟,找药消了你脸上的疤痕。”沈洵笑了起来,给谢鸿影和自己倒了两杯龙井,听着外面的雨声,“听说严老伯年末也要归隐了大家都别管这纠缠来去的武林恩怨,一起啸傲山林去罢。” 
  “别动。”抬头的刹那,却听得耳畔女子轻轻叫了一声,然后鬓边微微一痛。 
  “你看,都有白发了。”抬起头来,看见谢鸿影正看着手里一根半白的青丝,低叹,“真的,我们得加紧把要做的事交待完这一生、真是如白驹过隙啊。每年不过来这里听听雨,不知不觉就十几年过去……” 
  “看看,还说我感慨良多。”沈洵笑了一下,将她手中的白发夺了,扔出窗外。 
  “少年听雨歌楼上……”两人还正待说什么,陡然间一缕清歌从外间帘底泛起。那声音虽然是女子,竟毫无柔媚之感,遒劲沧然,转折之处隐隐有金石之音。 
  “一年多不见,珠帘秀居然唱腔变化如此?”低低脱口诧异了一声,然而听得那歌声,谢鸿影的心居然在刹那间就沉静下去,喧闹的外物陡然已经不存在,耳边只有檐外雨声滴落。沈洵也听见了那歌声,忽然间,心底不知什么样的情绪泛起,他顾不得在酒楼里,微微俯过身,将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 
  执手相望,两鬓如霜。两人相视一笑,却听得楼下马嘶、转头看向楼外只见白堤上三骑冒雨而来,那一位老人和两位少年在楼下翻身下马,系于垂杨。 
  “哦,是你的小玠弟弟”看到当先一骑的青衣少年,沈洵微微笑了起来,看向谢鸿影“看来他这一年来还不错,也长大了些。” 
  “你的灵儿不也来了?”素衣女子浅笑,毫不示弱,看着楼下的紫衣少女轻盈的从马背跃起,一个转折翩然落地,颔首赞许,“看来天人诀学的也有小成了毕竟是个聪明丫头,我算是放心了。” 
  “等他们有本事把这两把剑从我们手上夺了去,那才算真的放心。”沈洵微微点头,看着楼下奔来的那一对少年,眼底却是淡淡温和的笑意。 
  一时间,又是无语。只听帘底,那个女伶歌声遒劲沧然,伴着红牙板,细细听去、唱的却是一曲蒋捷的《虞美人》: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两人在湛碧楼上执手望去,只见湖上烟波四起,渺茫无垠。 
  雨滴从檐上落下,连绵不绝,宛如合着那曲声,按拍缓歌。 
  【完】 
  沧月 于2003/5/222003/6/1     
  碧城 第一部分   
  碧城 第一部分(1)   
  沧月 
  怅卧新春白跲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 
  外面是深山清晨的淡淡雾气,山风吹来木叶清冷的香气。幽僻的山中,居然有一座白墙黑瓦的小小道观,仿佛苍翠山中点缀着的一粒小小的露珠。 
  红漆已经剥落了大半的山门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白云宫”三个字。 
  碧纱窗下,一个素衣束发的女子对着窗外的山色,沉吟了了许久。蘸满了墨的紫毫轻轻接触着雪白的纸,洇开了大朵墨色的花。而道装束发的女子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怔怔的出神,半个时辰下来,雪白的小笺上才堪堪写了两行。 
  毕竟已经到了深秋,室内虽然升起了炉火熏香,然而指尖依旧感到了寒意。 
  碧城山上向来清寂,今年的冬天,想来又会很冷罢? 
  临窗的女子方当韶龄,明眸皓齿,然而却穿着道家的长袍,一袭素衣片尘不染,漆黑的长发绾于玉冠内,案上放着一卷李义山的《玉豀生诗集》。素手执笔,举止幽静从容,有旷然的林下之风,一望而知出身不凡。 
  此时正当晚唐时分,朝中崇尚道教,王族贵家女子自请出家为女冠之风颇盛,公主丐为道士、筑观在外的也大有人在。然而一般即使出家,那些金枝玉叶的女冠也都停留在皇城附近,酬唱来往的都是倜傥蕴藉的文人雅士,风流之声播于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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