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上京华离人泪

四年后，蜀州，常府。
    “姑姑，该你走了。”红衫丫头敲了敲棋盘提醒对方道。
    一个黄衫女子撑着额头，落了颗子。不一会那红衫丫头嘟嘴道:“我又输了。”，又凑到黄衫女子面前“姑姑，你下棋这么厉害，恐怕没有人是你的对手吧？”
    黄衫女子抬眸看了看院里的瓮，浅笑道:“有，他下棋很厉害，喜欢穿青衣，爱笑，不喜欢我喝酒，爱给我倒茶……”
    红衫丫头愣了愣，悄悄退了出去。
    “你姑姑还是那个样子？”常栎皱皱眉道。
    红衫丫头点了点头。
    常栎叹口气道:“她这是心里苦呀。”
    他进薛子瑾的院子的时候，见她坐在院里，又对着那瓮中的乌龟说着话。他挪过去，走在她旁边道:“你打算和这龟过一辈子？”
    薛子瑾望着龟，像没听到一般。
    “那你打算在这常府待一辈子？”常栎进一步问道。
    “你是撵我走吗？”薛子瑾勾唇笑笑。
    “你想在常府住多久都行，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在过几年再嫁不出去了。”常栎瞅着她，一顿又道“”爹回来时，我见他带回来的一个姓吴的生意人不错，家大业大，为人憨厚，一直忙着生意还未娶妻。我便应下了这门婚事。我看，只有把你嫁了，才能让你忘记过去。”
    薛子瑾依然垂着谋，拂弄着龟，好似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常栎皱皱眉，看着她道:“你若不愿意，我便帮你退了这门亲事。”
    “就按你们的安排吧。”薛子瑾淡淡道。
    常栎却并未为此而高兴，后来他对那个红衫丫头说，你姑姑当时是是因为心里没了希望，才草草答应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人。
    婚事定在那年的秋天，九月十七。而如今已近八月，薛子瑾仍每日陪龟说着话。她再不肯沾酒，只因曾有个人夺了她的酒碗道，这是烈酒，你可饮的？
    有天媒婆来，送来了一套鲜红的嫁衣，她换上了衣物，只麻木的听她们夸赞着。
    她想着她嫁过去那天，是该把小龟带上的。
    直到婚事的前三天，她收到了母亲的来信，她一直淡然的脸再次变的苍白。
    她慌不则路的跑着，正撞上前来的常栎，常栎慌忙伸手扶稳她，问道:“出什么事了？”
    薛子瑾白着脸，结结巴巴道:“娴儿……娴儿……她……快不行了。”
    常栎身形一僵，让她先去收拾东西，自己则派人去叫马车。
    薛子瑾到达云翠山时，薛子娴已合上了眼，瘦瘦弱弱地躺在床上，了无生气。薛夫人在一旁颤着肩，抹着眼泪。
    薛子瑾走上前去，抱住了母亲，两人都似乎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紧紧拥着。
    薛子娴被抬起来时，薛子瑾见从她怀里掉出一把折扇，她一顿，走上前去，将折扇放入棺内，搁在她手里。
    丧事已毕，薛子瑾见母亲形销骨立，又苍老了许多，遂决定陪她回府住些日子。
    夜里，她与母亲坐在屋内，见她脸色不好，便提了壶去找些热茶。她刚出屋，便碰到了阿行。
    前几日也没细看，今日一见，几年里，阿行已长高了许多，是个小小少年的模样了。
    阿行看着她，只觉得她像芦苇一样，在风里瘦弱的厉害，摇摇晃晃的，他忙伸手扶了扶她。惊异道:“瑾姐姐，你怎么这个样子了？娴姐姐去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薛子瑾朝他笑笑，点了点头。
    阿行又看了看屋内道:“江公子没和你一起来？”
    薛子瑾一顿，垂着眸道:“他来不了了。”
    “来不了了？”阿行疑惑地看着她。
    “四年前他就走了。”薛子瑾看着地面道。
    阿行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江怿死了，他诧异道:“不对呀，前些日子我去雍州给娴姐姐采药还碰到过他呀，我看着他在街上走，虽只是一个背影，可我认的他那身青袍子。”
    “嘭”的一声，那个茶壶落在地上，碎了。薛子瑾抬头盯着他，颤声道:“你说……什么？……你见到了……江怿。”
    阿行点了点头，薛子瑾忽然向疯了一样向外冲去。
    她在雍州转了好些日子，却从未寻到那个穿青袍子的人，她像个乞丐一样，头发散乱，木然地走着。她不明白，江怿若活着，为何不来找自己，又或是阿行看错了。
    有天，她太累了，她托塌着步子向自己家以前的院子走去。
    秋日的阳光静静照着，薛子瑾远远便看到的院外新绕了篱笆，篱笆上青藤漫漫，一个个青瓜饱满的垂着，蓊郁葱笼。架子旁是绕着几笼牵牛，在风里开的欢快，紫色的花朵摇摇摆摆。
    她脚步渐缓，似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嘭嘭的跳的声音。
    她绕过篱笆，忽然见到一个青衫的人蹲在地上，伸手扶弄着垂下的青瓜。
    她眼睛定定地盯着他，颤身道:“江……江怿。”
    那人身形一僵，顿住，却并未转过身来。薛子瑾几步跑到他的面前，一瞬间，脑子里的怒气和疑问全消散了。
    眼前的人双眼紧紧闭着，面色苍白，忽抬起手在空中探着什么，薛子瑾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勾唇一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薛子瑾向前紧紧抱住了他，他亦抬手将她拥着。
    秋日的阳光暖暖照着，直照的院里的青瓜累累垂垂，几笼牵牛花也牵着绿蔓，在风里笑着。